no.313

自从开战以来，卢从史不仅在前线无所作为，连战场气氛组都算不上，而且还经常虚报粮草数量和价格，骗取国家巨额军费，大发国难财，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还与王承宗暗通款曲，大肆收受对方的好处，泄露己方军事机密，对战事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裴垍闻讯大为震惊，马上向皇帝李纯作了汇报。

他对李纯说：卢从史阴险狡诈，做事毫无底线，将来迟早会作乱，应该尽快将他拿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纯也很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慧眼识猪的呢？

随后裴垍命王翊元立即返回昭义，并暗中策反了卢从史麾下大将—兵马使乌重胤。

做好这一切后，李纯给前线的吐突承璀下了个密诏，让他设计抓捕卢从史。

吐突承璀虽然打仗不行，但毕竟在宫中生活多年，经历过的宫斗比吃过的黄豆还多，玩心眼还是很有一手的。

他知道卢从史生性贪财，尤其爱好各种珠宝，便故意投其所好，经常有意无意地在卢从史面前展示自己的各种奇珍异宝，卢从史看上哪个，他就送哪个，出手很是大方。

几次下来，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见时机成熟，吐突承璀决定收网。

他事先在自己的大帐内埋伏了一支亲军，接着又盛情邀请卢从史来自己营中一起赌博作乐，还说自己新搞了几个宝贝，想请他鉴赏鉴赏。

卢从史不疑有他，欣然前来。

没想到刚进吐突承璀的帐内，伏兵就一下子冲了出来。

卢从史知道情况不妙—还以为吐突承璀是要给自己送宝贝，没想到竟然是要送自己上西天！

他急忙回身想逃。

但哪里还逃得了？

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他已经被制服并捆绑得严严实实，随后他被扔进早已准备好的囚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往长安。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卢从史的随从一时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们回过神来想去追赶囚车，却马上被早有准备的吐突承璀的部下砍翻了十余人，其余的则悉数束手被擒。

消息传到卢从史的军营，他麾下的将士顿时炸锅了，纷纷拿起武器，想要去找吐突承璀算账。

可他们刚出营门，就被兵马使乌重胤挡住了去路。

乌重胤出身将门，其父乌承玼曾在安史之乱中和族兄乌承恩一起图谋除掉史思明，事败后投奔李光弼，为李光弼手下大将，屡建战功，获封昌化郡王，乌重胤本人则多年来一直在昭义任职，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

乌重胤横刀立马，对步出营门的将士们厉声呵斥道：天子有诏，逮捕卢从史，敢违抗者斩！

他怒发冲冠，头发胡子根根竖直如剑一般凌厉；

他怒目圆睁，眼睛里似乎都能喷出火来…

昭义军士都他这副样子震住了，只得灰溜溜地收兵回营。

诱捕卢从史的行动就就此大功告成—之后卢从史先是被贬为驩州（治所今越南安城）司马，不久又被赐死。

接下来，李纯要面临的下一个问题是，该用谁来继任新的昭义节度使？

吐突承璀推荐由在此次行动中立下大功的乌重胤继任。

但翰林承旨（李纯新设立的职务，为所有翰林学士中的首席学士）李绛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他提议由原河阳（治所今河南孟州）节度使孟元阳出镇昭义，乌重胤则出任河阳节度使。

李纯对此很是不解。

既然同样都是提拔乌重胤当节度使，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换地方呢？现在国家财政这么紧张，难道不要考虑节约差旅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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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绛解释说：昭义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其治所虽然在太行山以西的潞州（今山西长治），但其下辖的邢（今河北邢台）、磁（今河北磁县）、洺（今河北永年）三州却位于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如楔子般插入河北腹地，是朝廷遏制河朔三镇的桥头堡，无论如何都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乌重胤虽然有功，但作为参与驱逐原节度使的昭义将领，如果让他继任昭义节度使，岂不是助长了这种以下克上的不良风气？以后要是有人效仿这种行为，昭义还能再听命于朝廷吗？因此臣认为，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乌重胤调走！

李纯被他说得心服口服，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

不过，昭义的换人对战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转眼到了公元810年六月。

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年，而战局却依然没有任何起色。

翰林学士白居易再也忍不住了，又频频向皇帝上书，要求立即停战，言辞也越来越尖锐：不听老白言，吃亏在眼前。臣已经说了多少遍了，陛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到底你还在等什么呢？

有一次他甚至还当面严厉地批评李纯：陛下，你错了！

李纯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有冇搞错？我是皇帝，不是你小弟，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好在他毕竟是个有涵养的人，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愤然拂袖而去。

不过，回去后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便气呼呼地召来了翰林承旨李绛：白居易这个小臣出言不逊，必须把他赶出翰林院！

李绛见状连忙给他戴高帽子：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陛下的胸怀。正是因为陛下如此大度，所以臣下才敢这样直言…

看到李纯的脸色阴转多云，似乎有所缓和，他接着又为白居易开脱：白居易的话虽然有欠思考，但好歹也是出自忠心，陛下倘若因此而怪罪他，恐怕以后就再也听不到臣下的忠言了…

听了这番话，李纯逐渐平息了怒气，从此对白居易的态度依然一如往常—虽然达不到“白居易虐他千百遍，他待白居易如初恋”的程度，但至少表面上还是非常客气的—即使有时他心里恨不得要给白居易一棒，但嘴里往往还要夸白居易说得很棒。

由此可见，李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纳谏的气度还是有的—尤其是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挫折后。

33岁的他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他不再像之前执意重用吐突承璀那样一意孤行，对每个臣子的谏言都十分重视，只要觉得对方言之有理，他都会照办。

事实上，对于白居易屡屡提出的停战请求，他虽然没有及时作出回应，但也并不是没有听进去。

他其实对自己贸然对成德动武而放过淮西的决策也有些后悔，他其实也想早日结束这场旷日持久而又希望渺茫的战事，只是考虑到皇帝的面子—作为皇帝，他向来一言九鼎，一口唾沫砸个坑，要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就相当于让一辆汽车以180迈的速度原地180度掉头那样难。

他不是不想退兵，他只是不好意思。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

台阶很快就出现了。

当年七月，王承宗遣使入朝，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了卢从史的挑拨，恳求朝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纯对此正求之不得，不仅马上下诏承认了王承宗的地位—任命他为成德节度使，还把德、棣二州也还给了成德。

这场轰轰烈烈地讨伐成德的战事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这一战历时半年多，朝廷出动的总兵力多达二十多万，消耗军费七百余万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不，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唯一收获到的，是天下人的嘲笑！

李纯一心想创造一段佳话，没想到竟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