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7

可是他错了。

李豫可不是他的父亲李亨。

实际上，他早就暗中与李辅国的副手—时任左监门卫大将军、直接统领禁军的程元振取得了联系。

对皇帝的笼络，程元振受宠若惊。

比起被李辅国呼来喝去，当然是直接跟着皇帝干更有前途。

他当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效忠皇帝。

这下，李豫心中有底了。

公元762年六月，也就是他登基仅仅两个月后，他突然下诏免去了李辅国元帅府行军司马、兵部尚书的头衔，并勒令他搬出皇宫居住。

李辅国这才如梦初醒。

然而由于程元振和禁军都已经站在了皇帝一边，他就是再不服，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不久又他主动请求辞去了中书令一职。

李豫对此求之不得，第一时间就批准了他的辞呈，同时又给了他一个博陆王的虚衔，以示安慰。

李辅国按照惯例入朝谢恩，但他心中终究是意难平，从言语中也难免流露出来：老奴侍奉不了郎君，请让我到地下去侍候先帝吧！

竟然称现任的皇帝是郎君（郎君是唐代宫中内臣对太子的称谓），可见李辅国虽然失去了权力，但依然没有失去那份早已刻在了他骨头里的狂妄和自大！

可能正是这样的气话，让李辅国后来送了命。

本来就对他恨之入骨的李豫心中肯定会这么想：既然你那么想去地下陪先帝，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吧！

但作为一个心机男，他此时当然不会表现出来—无论李辅国有多么疾言厉色，他始终都是和颜悦色；无论李辅国的言语有多么不给面，他的回应始终都是如春风拂面。

他左一声尚父，右一声尚父，嘴比蜜还甜，讲的话比桑拿房还暖，硬是把把李辅国充溢在内心的愤愤不平给逐渐抚平了。

当年十月，一件离奇的案件发生了。

那天清晨，李辅国宅邸的下人过来**—叫李辅国起床，没想到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们的主人躺在血泊之中，脑袋和一只手臂已经不翼而飞！

曾经的朝中第一人竟然在家中被残忍杀害！

很快，这个爆炸性新闻就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皇帝李豫也表示大为震惊。

他一面派人前往李辅国府中慰问，追赠李辅国为太傅，并贴心地送去了一个木刻的头颅以便于安葬；一面又亲自批示，要求有关部门彻查此案：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务必要查清真相！

然而不知为什么，此案最终没有查到凶手，只能不了了之。

好在后来《新唐书》为我们揭晓了谜底：（帝）不欲显戮，遣侠者夜刺杀之—皇帝李豫不想公开杀掉李辅国，派侠客在夜间刺杀了他。

这就是李豫的手段！

欲擒故纵、笑里藏刀、瞒天过海、借刀杀人、暗度陈仓…

他使用起三十六计来，比孙悟空使用七十二变、韦小宝使用十八摸、楼主我使用私房钱的一百零八种藏法还要熟练！

除掉了李辅国，李豫总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了李辅国，还有后来人。

李辅国的接班人，是程元振。

李豫似乎并没有吸取父亲李亨的教训，依然十分信任宦官。

在他看来，自己这次之所以能在与李辅国的对决中取得完胜，最大的功臣无疑是程元振，因此事后他论功行赏，不仅让程元振取代李辅国出任了元帅府行军司马这一要职，还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邠（bīn）国公。

可以这么说，此时的程元振一点也不比他父亲在位时李辅国的权力小！

当然，程元振毕竟才刚刚上位，相对来说对皇帝还是比较尊敬的。

没有了李辅国的掣肘，李豫终于可以得心应手地发号施令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当然是征讨内部早已离心离德的史朝义叛军。

no.168

可能是曾亲眼见识过回纥人强大的战斗力，李豫也想到了寻求回纥人的帮助，特意派遣宦官刘清潭出使回纥。

与唐朝一样，回纥的可汗现在也已换了人—葛勒可汗已于三年前去世，之前曾领兵协助唐朝收复两京的太子叶护又因得罪父亲而被处死了，故而葛勒可汗的次子移地健继承了可汗的位置，号牟羽可汗—因他后来被唐朝册封为登里可汗，史书上通常称其为登里可汗。

然而刘清潭千里迢迢赶到回纥王庭（今蒙古哈尔和林），却并没有发现登里可汗的身影。

登里可汗去哪里了呢？

经过一番打探，刘清潭总算是搞清楚了登里可汗的去向。

原来，这次史朝义竟然先李豫一步想到了和回纥人结盟！

前段时间，他派使节来到回纥，诱惑登里可汗说：唐朝近日连续死了两个皇帝，如今国内无主，乱成一团，可汗应当迅速发兵，与我一起去收取其府库中不计其数的财物。

听说有财物可抢，登里可汗顿时如饿狗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一哪里还按捺得住？

他当即亲率大军南下。

这个消息让刘清潭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让回纥人和史朝义真的联起手来，那唐朝面临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赶紧掉转马头，日夜兼程，不吃不喝不睡拼命追赶，终于在三受降城（三城分别位于今内蒙古杭锦后旗、包头以及托克托）一带追上了登里可汗的大军，并献上了唐代宗李豫的诏书。

登里可汗把诏书往桌子上一丢，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大唐派出来的使者，而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患者：不是说唐朝已经灭亡了吗？哪来的什么狗屁使者？

刘清潭连忙解释：先帝确实是驾崩了，现在的皇帝是曾经与叶护一起收复两京的广平王，陛下他英明神武，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翻得了围墙，补得了衣裳，滚得了大床，睡得了走廊…

然而无论他说得有多么天花乱坠，登里可汗却依然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这一路上，他见所经过的唐朝州县因战乱而残破不堪，对唐朝早已没了任何敬意—他之前曾以为大唐是天朝上国兴旺发达，没想到竟蹩脚得像1994年的卢旺达！

他看清了唐朝，也看轻了唐朝。

所以，他非但没有停下进军的脚步，反而还将刘清潭当作囚犯软禁了起来。

好在刘清潭还算机警，他想方设法摆脱了回纥人的监视，派快马赶回长安报信。

接到这则十万火急的情报，唐朝朝廷大为震骇。

李豫一面连忙派殿中监（总管宫中供奉、礼仪的官员）药子昂作为特使，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前去慰劳回纥大军，一面又紧急命令时任朔方行营节度的仆固怀恩火速赶赴回纥军营，与登里可汗会面。

之所以要让仆固怀恩出马，是因为仆固怀恩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他是登里可汗的岳父！

当初回纥葛勒可汗在与唐朝结盟后，曾为他的次子移地健请求联姻，当时的皇帝李亨便把仆固怀恩的女儿嫁了过去，移地健继任可汗后，仆固怀恩之女自然就成了可敦（回纥人将王后称为可敦）。

显然，要想说服登里可汗，仆固怀恩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仆固怀恩此时正率部驻扎在汾州（今山西汾阳），得到皇帝的命令后他立即动身。

此时回纥人已经到了忻州（今山西忻州）以南，距离唐朝的战略要地太原已经只有不到两百里了！

见到登里可汗后，仆固怀恩先是动之以情：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个女婿不一样，能顶一万个；

接着他又晓之以理：唐朝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史朝义是反贼分裂势力，帮唐朝打史朝义是助人为乐，能上《时代周刊》的封面，帮史朝义打唐朝则是助纣为虐，只能登在通缉令的上面；

最后他又许之以利，允许回纥人在中原合法抢劫：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想拿就拿随便拿，请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