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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如此安排，哥舒翰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他将部队一分为三，是为了相互呼应，相互支持，避免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他自率三万人到北岸，一方面是为了在南岸战事胶着时可以充作预备队投入战斗，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万一主力全军覆没，他可以带着这支部队迅速赶回潼关，继续固守。

可见，他对此战是作了最坏的打算的。

然而形势的发展却比他设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糟。

王思礼的前军在进入隘道后，发现面前的叛军非但数量比自己少得多—估计至多也只有万把人，而且摆出的阵型比一千多天没洗头的流浪汉的发型还要乱，三三两两、歪歪斜斜、松松垮垮、懒懒散散、东一坨西一坨的…

这样的军队，要是能有战斗力，那癞蛤蟆都能飞上天了！

唐军都忍不住笑了。

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判断—唐军刚一冲锋，叛军就一触即溃，纷纷抱头鼠窜。

见叛军如此不经打，唐军自然要穷追不舍。

此时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叛军主力早已埋伏在前面山上的各处险要，正居高临下，严阵以待，等着唐军的到来！

唐军进入伏击圈后，在山顶指挥作战的崔乾祐一声令下，一个又一个滚木、一块又一块巨石从峭壁上被推了下来。

刹那间，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巨石滚滚来…

众多唐军将士还没来得及反应，瞬间就被砸成了肉饼，其余人则在逼仄的隘道上挤成了一团，枪槊根本施展不开—一伸出来就戳自到己人…

王思礼见状大惊。

不过，他毕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宿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停留，否则就是坐以待毙，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冲出去！

于是他连忙按照哥舒翰之前的安排，命部下将毡车（所谓毡车，即顶上蒙有坚实牛皮的战车，有很强的抗击打能力，相当于古代的坦克）推到了前面，企图凭借毡车的掩护冲出一条血路，杀出重围。

但这依然是徒劳。

因为他的对手崔乾祐似乎早就摸准了毡车的命门—防空防刀防水却不防火！

他让部下用数十辆装满干草的大车挡住了唐军的毡车，随后纵火焚烧。

当时正值中午，吹的又是东风，烈火带着浓烟一下子如水库泄洪一般猛烈地冲向西面的唐军。

唐军被烟熏得根本睁不开眼睛，完全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狡猾的崔乾祐趁机命叛军大声鼓噪。

唐军以为叛军杀了过来，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为了自保，他们也只能拿起刀枪四处乱挥，弓弩手则凭直觉向四周乱射…

是啊，既然打字可以盲打，打仗当然也可以盲打！

直到太阳西斜、浓烟散尽，视线变得清晰，眼前变得明朗，唐军才发现他们的周围根本就没有一个敌军！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一直在自相残杀！

此时五万唐军前锋已经折损大半！

那些侥幸幸存的唐军残兵也无比沮丧：搞了半天，他们杀死的竟然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朋友！

显然，这是最让人难受的。

一个人开车撞死路人，也许他还有可能保持住理智，但如果他开车撞死的是自己的家人，恐怕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可以说，唐军此时的感觉和撞死家人的司机是一样一样的。

他们的头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茫然，心中一片慌乱。

这个时候，就算牵头母猪骗他们是美女，他们也会深信不疑；就算拿杯牛尿骗他们可以治疗新冠，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注：他们智商正常，而且不是印度人）…

因为他们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

惊魂未定之际，他们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

原来，崔乾祐派一支同罗骑兵绕到了他们的西面，突然从后方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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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早已不堪重负的骆驼被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是体力还是情绪都已经濒临崩溃的唐军这下彻底失去了斗志，只能争相逃命。

但前路被堵，后有敌军，右边是险峻的大山，左边是汹涌的黄河，他们又没有翅膀，能逃得到哪儿去？

除少数人窜入山谷侥幸逃脱外，其他人不是被挤入黄河淹死，就是被叛军杀死，惨叫声不绝于耳，隘道上尸横遍野…

最终，王思礼的前军基本全军覆没。

不过，虽然前军惨败，但庞忠等人所率的后军所受的损失并不大，如果应对得当，还是有可能稳住阵脚甚至反败为胜的。

这也是哥舒翰在战前之所以要把部队分成前后两部的目的所在。

应该说，他这个设想是没有问题的。

可问题在于，很多时候设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比马和马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比如我婚前想的是夫唱妇随，但婚后的现实却是妇唱夫随，算了，不提了，该刷碗去了…

扯远了，还是回到现场吧。

由于王思礼的前军是唐军中最精锐战斗力最强的，后军在得知他们惨败后，竟然不战而溃了！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就像一道题如果班里最厉害的学霸都做不出来，其他的学渣通常都会直接放弃一样。

基于同样的原因，就连哥舒翰亲自统领的北岸三万人也全都一哄而散了！

眼看自己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哥舒翰知道败局已不可挽回，无奈只好长叹一声，由百余名亲随护送着西逃，在首阳山（今山西永济南）以西渡过黄河，退往潼关。

与他差不多同时抵达潼关附近的，还有不少唐军残部。

然而，考试的最后一道题往往是最难做的，接近目的地的最后一段路往往是最难走的。

就在潼关城外，唐军又遭到了严重损失。

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他们自己挖的坑！

原来，之前哥舒翰为了阻挡叛军进攻，在潼关周围挖了三条宽两丈、深一丈的壕沟，现在由于跑得太急，加上当时又是晚上，看不大清楚，唐军连人带马纷纷掉了下去，竟然很快就将壕沟填平了，而后面的唐军则全都把他们当成人肉浮桥，一个接一个地从他们的身上踩了过去！

最后，撤回潼关的哥舒翰清点残兵，只剩下了八千余人！

显然，凭借这已成惊弓之鸟的八千败军是不可能守住潼关的。

六月九日，也就是哥舒翰跑回潼关的第二天，崔乾祐统率的叛军也追到了潼关关外，随即发起猛攻。

不到一天时间，潼关就陷落了。

哥舒翰只能继续向西撤退，一直退到了关西驿（今陕西华阴东）。

顽强的他还不肯服输，又在那里张贴告示，想要收集溃逃回来的散兵，整军再战，夺回潼关。

此时他的心情，就相当于一个阳痿的男人，明明知道自己那方面不行，但还是不肯放弃希望，依然无时无刻都在期盼着能再次雄起。

但旁观者清。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他本人和单细胞的草履虫，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还能再翻盘了。

他的部将火拔归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天，哥舒翰正在驿站内苦思冥想，正想到第八十八个方案的时候，火拔归仁突然推门进来了。

他心急火燎地对哥舒翰说：贼军马上就要到了，情况万分紧急，请大帅快走！

哥舒翰大惊，慌忙起身，随后艰难地上了马—看来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些，虽然动作还不是很协调，走路一瘸一拐的，但至少可以勉强骑马了。

没想到刚出驿站，他就被以火拔归仁为首的百余名部下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