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困顿
泡沫的破灭使日本经济持续低迷,形成了“失落的十年”。而经济的不景气,加上丑闻不断,自民党终于被赶下了执政舞台,日本政治走向一个政党轮替的新阶段。社会发展和民众生活进入到困顿和迷茫时期。
最后的狂欢
1985年“广场协议”签订以后,直接的影响是日元升值,造成出口下降,1986年日本经济开始收缩。为此,日本央行开始大规模降息,增加市场资金供给,以拉动经济。
单是1986年这一年,日本央行连续5次降息,市场一下子资金充裕,大量银行放水放出来的钱蠢蠢欲动。
钱有了,往哪儿投却成了一个问题。
正常情况下有了钱就扩大再生产,但问题是现在出口受阻,内需不旺,生产订单没有增加,假如说你是当时日本一家制衣厂的厂长,突然多了一大笔钱,你会直接买机器扩大再生产吗?盲目扩大产能无异于找死。
这个时候,长期形成的流行看法就在无形中产生了影响。大家一致看好房地产,尤其是日本一线大城市,因为从此前三十年经验来看,日本一线城市房价非常稳,一直在慢慢爬升。大家已经习惯了房价的温和上涨,觉得今后也会涨下去。
而且为了让这个感觉有更多的人接受,当时日本坊间开始流传,说日本工业全球无敌,什么都可以造,唯独没法生产更多的土地来,土地存量有限,经济无限发展,世界上最顶级的公司聚集在日本几个核心城市,而且东京是亚洲金融中心,房价不涨简直有违天理。既然会一直涨下去,倒卖炒作当然就会大行其道。
当时日本玩的叫“土地转卖”,也不复杂,先找块地,把上边的房子都拆迁了,然后把拆迁完的土地高价卖掉,接手方随后再卖给下一家,然后到了下一家那儿,地价就跟火箭似的上去了。
更奇怪的是,土地买卖不需要地产商自己拿钱,去银行借就可以了,银行往往愿意给高估值贷款从优,企业反正是空手套白狼,何乐而不为?
此外,当时还有一个因素让日本的银行发了疯。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好是日本制造最辉煌的时候,日本企业在国际上声望特别好,本身就代表着信用和质量,能在国内外的股市债市上融到大量的钱,借到钱之后就把他们之前欠银行的钱给还上了。
银行主要是靠贷款活着,你把贷款全给还了,银行怎么挣钱?所以当时的日本银行非常着急要把钱借出去。那些制造业企业不需要钱,那就借给需要钱的房地产企业,所以地产企业拿到钱之后疯狂投资倒买倒卖。
这种情况下,1986年东京地价开始起飞,1987年就涨了23%,到了1988年,更是涨了65%,随后一路飙升。当时日本有个说法,“卖掉皇宫下边的那块地,可以买下整个加拿大”。
说起日本楼市的泡沫时代,就不能不提一个名字—尾上缝。
那时候,尾上缝虽已是个60来岁的老太太,但却是个足以在日本呼风唤雨的人物。
透过任何的泡沫,我们都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利益链条:一个人有了一些土地,便能拿土地担保,从银行那里借到钱,有了钱就能买股票、买新的土地,让财产的雪球越滚越大,直至无法收场。
尾上也不例外。从1986年到1991年的5年里,尾上以自己的一家小酒馆做抵押,通过各种台前幕后的辗转腾挪,从银行借到了2.77万亿日元,用来购买股票和土地。这个数字相当于大阪市两年的财政预算,超过了世界上最昂贵的海上机场-大阪关西机场的建设费用。
尾上因此也成为了所有银行的座上客。最高峰的时候,不少银行在尾上家的酒馆放置了办公桌,银行职员一大早就到这里来打扫卫生。尾上需要钱的时候,只要在家里和银行的人说一声,便会有专车送来,“连个电话都不用打”。
当时尾上每年光付给银行的利息就高达1300多亿日元,平均每天给银行挣两三亿日元,哪里能找到更好的客户?派驻在尾上家酒馆的职员,地位比普通的支行行长都要高,因为一般的支行一个月最多也就有数亿日元的利息收入。
尾上的“第一桶金”,来自大房地产商大和房屋工业公司创始人石桥信夫之兄石桥义一郎。据说他十分喜爱尾上,每次开车来这里喝酒,便送上数千万到上亿的现金,前前后后总共给了她35亿日元的现金。有了这些钱和这样的关系,才有了后来尾上的传奇故事。
这家名叫“惠川”的传奇酒馆,当时周边全是打麻将的棋牌室、工薪阶层喝酒的廉价酒馆,再有就是一望而知提供性服务的场所了。一位每年比当时日本大多数知名企业赚的还要多的超级金融风云人物,竟是“妓”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尾上虽然年纪不小,但很有魅力。她家酒馆有一个蟾蜍雕塑,口中含着一枚金币,说是有求必应,十分灵验。传说这个蟾蜍对于股票和土地交易的判断,从未出过闪失,让老太太战无不胜,日进斗金。
但蟾蜍最终没能给尾上老太太带来永恒的财富,后来日本土地价格暴跌,她也在1991年因欺诈罪被逮捕,判处12年监禁。
三菱公司的一个高级工程师,闺女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从银行贷了两亿美元,拿下一块地,然后倒手卖给了另一家公司,那家公司从银行拿了5亿美元,买下了这块地。
整件事中,这个女孩的分红竟然高达两百万美元。
他的三菱工程师的爹感慨说这个不正常,因为他给三菱设计过飞机发动机,一辈子都没赚到这个数的一半。
土地在疯涨,股票也不逊色。
也是从1986年开始,日本股市大爆发,到了1989年,股市涨了486%,日本股市的总市值,是美国股市的1.5倍,占到全世界的45%,今天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当时的日本人并不觉得有问题。
伴随着地价股价的飞涨,是人们疯狂的花钱消费。
1989年夏季,每天有4万日本大妈飞奔海外,目的只有一个:旅游兼扫货。
她们烫卷发,踩人字拖,到处疯抢名包香水,旁若无人地插队喧哗。她们无视禁烟标识,随意触摸博物馆藏品,并在教堂圣象前摆出v字手势。
梵蒂冈因此出台日本人静肃令,欧美媒体发文《素质低下的日本游客激增》。无奈下,日本外务省制作了国外不文明行为警示视频,在飞机上反复播放。
但没什么用。机场流行歌曲高声唱到:无敌的国民性不可一世,钱,有的是。
日本政府在1989年推出了消费税,但丝毫没能阻止人们花钱的欲望。
经济倒数的宫崎县,斥资2000多亿日元,建起世界最大的室内沙滩,哪怕3公里外就是真实海滩。
渔业大户千叶县,举债修建全球最顶级的室内滑雪场,哪怕当地无雪无山。
没人愁客源,日本1亿人口,全年滑雪人次却突破3亿。人们专挑夏天滑雪,没人租装备,自购最低配装备也要10万日元。
全民运动还包含高尔夫球。公司小职员都在办会员卡,嫌开车去辛苦,还催生了高尔夫代驾乃至直升机服务。有厂商推出镶钻球杆三件套,售价1亿日元,3天内650套全部售罄。
那几年,与日本女孩约会有通用法则:去餐厅消费不能少于5万日元,一周至少去一次电影院,一个月要看三场偶像演唱会。过一个平安夜至少要花40万日元。卡地亚经典戒指,蒂芙尼心形钻坠和东京赤坂王子酒店,是平安夜标配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