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裴公相信了，那就有希望，只要裴公肯开口，圣上会听裴公的！”

裴寂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们的太子，这不是私引幽兵这样的小事。”

救不了？魏征望着眼前这个身高八尺的人，却觉得对方缩头缩脑，怎么会救不了？谁人不知道裴寂是当今圣上数十年的朋友？谁人不晓裴寂跟圣上吃饭的次数比在自家吃的还多？谁人不知道当今圣上跟裴寂待的时间比在后宫时还多？谁人不知当年为了维护这位老友，圣上不惜斩杀了另一位从龙之臣刘文静？谁人不知，裴寂是有陷师之过却屹立不倒的宠臣？不能救是不想救吧，这世界上，落井下石的人永远不在少数。

“裴公被圣上视为心腹之臣，食同榻，退则延入内室，这当然是莫大的荣耀，但裴公就没有发现这里面的危机吗？”义愤之下，魏征脱口而出。

102.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寂警觉地望着他。

“总有一天，圣上这些恩宠会成为裴公的负担吧。”魏征摆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势，如果连裴公都作壁上观，那一切还有什么指望！

裴寂马上明白了这一天指的是什么，他浑身颤抖着，魏征怀疑他会叫来侍卫用拳头教训自己。

“魏舍汉，你好大的胆子！”裴寂伸出苍白的手，指尖尤在发抖，“你敢咒骂当今圣上，东宫就是这样被你们教坏的吗？！”愤怒的裴寂不自觉地来回踱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他上升的怒气。

魏征垂头站在原地，脸色平静，他早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话会让对方暴跳如雷。如果裴寂不施援手，一切都完了，既然都完了，那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

望着面色麻木的魏征，裴寂突然明白了过来，他讥笑起来：“好，好，你是在激怒我，没用的。”裴寂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不是我不救，你以为你这个东宫洗马比我更看重太子吗？多少次了，要不是我从中劝说，就是十个太子也给废了。可我救不了，你们都以为圣上视我为心腹，可你们不知道圣上是如何看我的，如今我裴寂的身上早已不是写着圣上的标记，而是被圣上打上了东宫的标志。我一开口，就被圣上判为跟东宫结党！我如何去救？才华横溢的魏洗马，你倒是教教我。”

103.

“可裴公不救，天下无人能救！”

裴寂神秘地摇着头：“魏征啊魏征，难道是我看错你了，还是那些传闻都是假的，他们说东宫的洗马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你不该被党争蒙蔽了双眼。眼下，仁智宫里就有可以救太子殿下的人。”

“谁？”

“中书令封伦。”裴寂缓慢地说了这个名字。

“他？怎么可能！”魏征大声否定道，“此人绝不会为太子开脱，他曾任过天策府的司马，不折不扣是秦王的人！”

“魏征，我说了，你被党争蒙蔽了双眼，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谁是谁的人，至少，封伦不是谁的人，你了解他吗？”

魏征眼前浮现了封伦那张清瘦的脸，衣服并不华丽，但一丝不苟，说话时，胡子总是上下翘动。知道这些绝对说不上了解一个人，魏征摇了摇头。

“你们东宫的人天天忙进忙出，搞得比三省六部还忙，可竟然连这个都不弄明白！”裴寂已经抑制不住嘲笑的声音，“你该知道封伦的第一个贵人是谁吧？”

104.

魏征没有答话，他知道对方会给出答案，果然，裴寂不再期待，直接说了起来：“他的第一个恩主是隋朝内史令杨素，他被杨素视为能接任他成为下一个极臣的人。杨素倒后，封伦又成为内史侍郎虞世基的心腹，虞世基亡于江都兵乱，你猜怎么着，我们的这位中书令又成了弑君者宇文化及的座上之宾，宇文化及死于山东，他却拉着宇文家的老二宇文士及来到长安，还摇身一变，成为我大唐的中书令，这样的人，你说他是天策府的人？！”

“我们做臣子的，无非是靠着一棵大树好乘凉，有的人选最大的一棵树，像我裴寂，头上有圣上这棵大树就满足了，有的人找一棵长势喜人的树，等着它长成参天大树，秦王府的人，还有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可有的人，他们眼里没有树，只有森林，哪棵树大，他们就会站在哪棵树下；哪棵树要倒，那树下绝对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封伦就是这样的人。”裴寂喋喋不休地说道，语调中带着鄙夷。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希望之光就像突破云层的阳光洒在了魏征的心头。

“那你知道怎么说了吧？”

105.

魏征停住了，收敛起面容：“请裴公指教！”

“你知道一个有关封伦的故事吗？”

魏征摇头。

“当年杨素为隋文帝修仁寿宫，极尽奢华，惹得节俭治国的文帝大怒，杨素惶恐不安地回府，可封伦却告诉他不但不用担忧，而且上面的赏赐马上就要。第二天，文帝转怒为喜，大赏杨素。你知道为什么吗？”

魏征仍旧摇头：“我出身低微，自然不知道这些宫廷传闻。”

没有理会魏征的嘲笑之意，裴寂继续说道：“因为封伦料定文帝虽然节俭，但其妻文献皇后却不会拒绝一座富丽的居所，而文帝却是出名的畏妻如虎。封伦据此判断，文帝一回内宫，就会改变主意。你看，此人揣摩之力透木三分，就凭这，连自视甚至高的杨素也甘拜下风。”

“裴公的意思是……”

“他喜欢揣摩就让他多揣摩，想必他现在就在揣摩杨文干的事情，你要提醒他，长安城不只是秦王一棵大树遮阴就能安享太平了。要让他知道，长安城大树林立，这样才能让他揣摩出一些有利于你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