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理由在魏征的头脑里编织，东宫小厮的理由第一个被否决，东宫这个词现在是最敏感的词汇，情急之下，魏征脱口而出：“我是裴仆射的家奴。”

“裴仆射的家奴？”虽然他们对这个说辞报以怀疑的态度，但这个名称显然具有很大的震撼力，迟疑了好一会儿，那名军汉才大胆说道：“既然如此，可有凭证在身？”

魏征连忙在身上摸索，好像身上某个地方就放着裴府的印信，或者他觉得这些军汉不会真想看他的印信，毕竟裴仆射的名头还是有震慑力的。但这一次，魏征失算了，军汉的表情越来越冷淡，好像在看一位蹩脚的魔术师永远无法变出一件新奇的东西。或许我可以逃跑，魏征的眼角开始扫向外面，跳过这条小径，后面那片树林看上去很密，这些穿着披甲的人不会有我灵活，只要进了林子，或许就可以逃脱，但这样一来，后面自己就只能躲在一个角落祈祷不会被搜查出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被抓住，这至少可以跟王珪重新会合。魏征摸索的动作慢了下来，准备坦白。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略显沙哑，但在魏征听来，这无异于天籁之音，他认得这正是裴寂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里？”

92.

第十五章瓦岗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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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

静静的马莲河流淌在陇上高原，泛黄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锻打过的铜片，河岸的一侧开出了一条引水渠，将这片流动的金属引到一处土墙木栅的堡垒外围。

虽然背靠桥山，前有丈深的濠水，前面也仅有一条山道可达堡门，但眼前这座名为百家堡的要塞绝称不上什么险关要隘，土墙刚经过一些匆忙的修补，非但没有让它看起来牢固一些，反而越发显得脆弱，木栅被岁月刷成黑色，能否经受攻城木的一击还是个疑问。不说郑王王世充占据的洛阳，就连马邑刘武周的张壁堡也比这坚固数倍。望着眼前这座残破的堡垒，李世民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他满腹疑团。杨文干没有像密告所说的奇袭仁智宫，反而占据着这座不堪一击的城堡。这绝不是一个谋划已久的反叛者会选择的据点，更像一个受惊过度的人慌不择路闯入的绝境。

李世民向右边望去，右边一百米处齐王李元吉正率领他的右军列阵，按照惯例，秦王主攻，齐王掠阵。右阵纹丝不动，显然，面对这个唾手可得的战功，齐王同样保持了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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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座小堡垒，还用得着天策府玄甲兵出动？”骑在一匹青色大马上，秦府护军尉迟敬德说道，声音瓮声瓮气，这大概是由于的声音要通过他那硬刷一般的长须。尉迟敬德言语中透着失望，这位秦府大将也久违了一场大战。

李世民没有接话，他没有告诉这帮秦府干将仁智殿里发生的一切。他们不知道就是前面这个小堡垒身上系着一件跟他们前程息息相关的东西，接下来的交战也许仅仅会比一场狩猎困难一点儿，远比不上他跟西秦霸主薛举父子的苦战，也比不上他与西北豪强刘武周宋金刚的半年对峙，当然，更比不上他与郑王王世充的洛阳大战以及与夏王窦建德的虎牢关之战，可那些让他扬名立万的战争并没有真正带给他最渴望的东西。也许，有的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东宫之位就是这样的东西，得到它，除了努力，还需要一点点运气，现在，这个久违的运气似乎就在眼前。

“回京之日，你就搬去东宫显德殿吧。”李世民的耳边依然回响着父亲的低语。事到如今，他依然怀疑这个承诺的可靠性，许多承诺从许下的一开始就注定是一纸空言。毕竟，承诺的动机从来不是为了兑现，而为了激励和利用，李世民完全明白这一点。

94.

“我看不用叫阵了，杨文干不会出来的，直接强攻，我打赌这座堡垒撑不了一个时辰！”尉迟敬德将一杆长槊重重地插在地上。

“未必，杨文干不是一个笨蛋，不会天真地认为可以死守这座孤堡。”马军总管秦叔宝在旁边说道。

李世民望向了秦叔宝，他知道杨文干在投唐前，跟秦叔宝一样也是瓦岗军的一员：“那你认为杨文干接下来会干什么？”

“他会出堡迎战。”

“哈哈，叔宝，他敢出堡？那不是找死嘛！”尉迟敬德哈哈大笑。

秦叔宝没有理会对方的大笑，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他没有退路了，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大概更希望死在沙场上，而不是缩在一个角落里。”

也许是为了印证秦叔宝的话，百家堡传来一阵高亢的号角声，堡门打开，百余骑兵从堡内鱼贯而出，后面跟随着千余人的长枪兵。

95.

“这小子果然有种，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去爬那劳什子破墙，我去会会他！”尉迟敬德将长槊拔了出来，要策马出阵，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敬德，这次就让我去吧。”秦叔宝用一只手牵住尉迟敬德坐骑的马，带着乞求的目光。

“奶奶的，你又跟我抢，这次我可不让你了，对方就一个杨文干硬茬，让给你，我没得玩了！”

“这一战我必须去。”秦叔宝的声音温柔，手上却毫不松劲。

旁边的李世民突然开腔：“为什么？”

“当年在瓦岗杨文干曾经要与我比槊，我答应了他，却一直没有兑现，我想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机会了。”秦叔宝抚摸着手上的长槊，就像要去赴一个迟来的约会。

李世民笑了：“杨文干也善槊？既然如此，这一仗你该上！”

“得，得，不知道又从哪里编的鬼故事。王府里除了程咬金，就数你最会编了。”尉迟敬德大声喊道，却把自己的槊重重插向了地面。

秦叔宝拍马纵身出阵，直扑百家堡。

“叔宝，不可大意，须知衰兵之怒！”李世民在后面大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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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宝】

秦叔宝勒住马，胯下的黄色壮马不时地用铁蹄踏地，秦叔宝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骑的第几匹马了，他没有给这匹马起过名字，事实上，只有他的第一匹马有过名字，那是一匹近六尺的棕黑色大马，秦叔宝将这匹马起名为裂风。这匹马的尸骨埋在了辽东一处遍布蓬蒿的野坡处。从那以后，他再没有给坐骑起过名字，没有名字，就意味着没有回忆，至少在战马倒下时，秦叔宝不会悲伤，缺失了名字的标注，那些过去陪他冲锋陷阵的战马渐渐地变成黑色或黄色或者其他什么颜色的影子，然后一点点在记忆的大海深处沉淀，就算海面波涛汹涌，也绝难重新激起它们。

可当秦叔宝看到杨文干时，他想起了他的另外一匹马，那是一匹好马，秦叔宝甚至认为那是自己最好的一匹马，金黄色的马鬃从头顺到马背，那是在运河截获的御马，本该属于客居扬州的隋帝杨广，据见多识广的牧马师傅说，这是北疆上最会养马的突厥人培育的良种马。这样的马就是在皇宫也不多见，魏公李密将这匹马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