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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私甲与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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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达志】

车辘在驿道上压出深深的轨迹，二十多年前，这些驿道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驿道有专门的人员精心护理，道路笔直而坚硬。不过二十年的忽视，这些驿道就变得松软，杂草恣生，乱石遍布。可达志怀疑这些车轴会随时断掉，但在车轴断掉之前，只怕人也要倒下一大批。

六月的太阳已经完全展现出它的毒辣，内衫跟后背黏在一起，也许在下一个驿站，可以洗一个澡。想到这里，可达志大声吆喝：“大家快点儿，在天黑之前务必抵达官驿。”

车辘的声音更大了，十余辆马车排成一行，前方的空气在太阳的照射下竟像被扰乱的水纹。可达志诅咒着这样的天气，他留恋在长安的家，可太子并不在乎下属的需求，上回派他去幽州，让他错过了自己儿子的出生，这回又是运送铠甲去庆州，好在庆州并不遥远。要是路上没耽搁，后天就可以到达。交付东西后，自己就可以回京交差，无论如何，太子该给他一个假期了。

可达志满脑子里都是那双稚嫩的小手跟粉红的脸蛋，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正浮现慈爱的笑容。猛然，他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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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戒备！”可达志拔刀出鞘，大声吼道！话音刚落，马蹄声大作，乱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等尘埃稍落，一行数百人的骑兵已经将可达志们紧紧围在中间。来兵穿着大唐的军服，后面飘扬的旗上写着“关内道巡检”。大唐初建，军制混杂，但可达志的印象里，并没有什么关内道巡检的编制，可此地位于京畿，除了大唐的士兵，又不可能有别的军队。

面前的骑兵开始向旁边移动，在正中间让开一条道来。一位领队模样的人骑着枣红色的马走到前面，瘦弱的身体在这样的大马身上显得单薄。他并没有着铠甲，更奇怪的是面孔还被带纱巾的纱帽遮住。

“车里是什么？！”这个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我们是东宫的人！”可达志大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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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巾下传出两声冷笑，笑声未落，后面一把长枪刺了过来。可达志愤怒挥刀，他没有想到对方一声不吭就要伤人。刀挥空了，枪中途一变，直接刺向了后面的马车，“嘭”的一声，箱盖被挑到半空中，里面崭新的铠甲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霍，霍，私运铠甲啊。”纱巾后的这个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达志脸色通红：“我有太子教令，你们安敢如此！”说罢，他掏出了符牒，漆封还在信封上。可达志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太不明智了。

数人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可达志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双手就被反剪起来，手上的东宫教令到了对方的手里，这绝不是普通的唐兵，羞愤的可达志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可达志厉声喝止，可失去自由的呐喊起不了作用。信被拆开，过了一会儿，隔着纱巾，可达志都能看到后面的嘲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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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替太子殿下私运铠甲给庆州都督的可达志？”

“没错，这又怎样，太子如今监国，给军州运个铠甲有什么事？就算圣上怪罪，也不过是手续上的问题！”

那个声音开始笑出声来：“私运铠甲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要谋逆就不好说了。”展开了教令，那人伸长了手臂，将这张密信伸到可达志的眼前。

“得甲后，即发兵奇袭仁智宫，事成之日，我为天子，君为国公！”

豆大的汗珠从可达志的头上流了下来。

他应该告诉我的！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泛将上来，可可达志却苦笑起来，自己是何许人也，太子要办这种大事，又怎么会向我吐露消息。可达志朝前看了一眼，密令下盖着鲜红的印章，确是太子的印章无疑。可达志试图摆脱控制往前再走一步，要仔细查看这封能让无数人头落地的密信，对方时机恰当地收起了教令。

“参与谋逆，这是死罪！”声音严厉起来。

被这声呵斥惊醒后，士兵的本能让可达志挺直了身子：“老子就是参与了又怎样，大不了陪太子一死。”

“有骨气！可惜啊，死的只是你自己，太子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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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太子不会死，皇帝不会杀死自己的儿子，最后断头的只会是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小卒的名字就叫死亡。可达志想起很多年前，他刚从军时，一个兵油子跟他说过的话。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可达志的犹豫，他叹息：“多少人在沙场上死去，你能活到现在，也该见过不少死亡，但区别是，死在沙场上的人，他的家属可以领抚恤，可你的妻儿却要陪你去送命。”

这一句终于击中了这个军汉的内心，他的脸瞬间变成死灰色，上个月，他的老婆刚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按唐律，他的老婆会成为罪人之妻，进入暗无天日的掖庭宫，他的儿子因为未成年可以逃过刑杀，但失去父亲母亲的幼儿有活下来的机会吗？

“看在同为军人的分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吧。”长叹一口气，那人说道，语气里竟然充着悲悯之声。可达志抬起了头，仿佛乌云之上，有丝许阳光穿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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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逆者，唯有首告者可免一死！”那人收起悲悯，斩钉截铁地说道。

迷惑掠过可达志的眼睛：“首告？”

“收起你的忠诚吧，你的忠诚不值一文，你的太子殿下可曾告诉你他要送的是谋逆信？或者更远一点儿，当你替太子远赴幽州时，他可曾告诉你要引的是幽兵，而不是什么礼物？”

最后的防线被攻破了，可达志望着纱巾后面，试图看清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可他看到的只有黑暗，就像对方给他设下的无边深渊。这是一个死亡的陷阱，可达志暗想着，可他无从选择。最后，他想做最后的挣扎：“你们是秦王府的人？”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保命！你该知道仁智宫的路吧，不要提及我们，不然，你就无法成为首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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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

“孽子！”天子一怒，九州震动，李渊双手扫向桌面，纸帛、笔墨、笔筒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皇帝乱发披肩，愤怒的青筋在额头显现。

“他就这么等不及吗？他才三十，我等了五十年，才敢迈出第一步，他才三十就想统御天下。我没让他再等二十年，我只要他再忍耐两三年，让我收拾好河山，我就去做我的太上皇，裴监，你知道的。”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哀，噩梦终于成真，可他没有想到，第一个向他挥刃的竟是自己最维护的太子。李渊望向裴寂，亲情已经让他丧失了信心，友情可以将他拉出泥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