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不会离开我们的。”李渊喃喃说道：“但你没有跟我坐在太极殿，大唐也少了一位皇后。你该分享我的荣耀，这荣耀是你挣来的，你应得的。”

“我会感到荣耀的，但我们现在不只有荣耀。”她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了：“我们还没到尽情欢呼的时候，我们还有敌人！”

“敌人？中原已经没有我的对手，莫非你是说突厥人？”

“不，他们就像一盘散沙一样，他们称自己为狼，他们的确像狼一样迅猛、凶残，但他们失掉了最重要的东西，狼群才是可怕，孤狼如同羊一样。很快，我们就能彻底击败这群乌合之狼。”

李渊松了一口气：“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有的，最大的危机不在外面，就在我们身边。”她叹着气说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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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身边？你是说那些臣子们，你不用担心，他们只不过是俯首听命的人，他们绝不会，也没有能力背叛我！”

她摇头：“你还是没有发现问题的所在，这正是最危险的。难道你忘了谁跟我们最亲近吗？”

“你是说我们的儿子？！”李渊脱口而出，后悔随之而来，把自己的儿子当成自己的敌人，这样的想法绝不该有，更毋论说出口来讨论。可她偏偏点头，认可这个疯狂的想法。

“是的，我们的儿子，他们勇敢，坚强努力，就像你我。他们是我们的希望，可对于他们，我们迟早会被当成阻碍。如果需要，他们甚至会踩着我们的身体往上爬！”

李渊怔在那里，他知道儿子们的明争暗斗，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儿子们的目标会是对准他，他惊慌失措起来，无助地望着妻子，就像十多年前，他一直依靠着她，他总不会失望，他能得到安慰、指引与信心。可这一次，她面露无奈与痛苦：“暴君威胁我们，我们可以隐忍，可以欺骗，可以贿赂；豪杰抢夺我们，我们可以避让，我们可以挥刃，我们可以比他们更残酷。可我们能拿他们怎么办？他们身上流着我们的血，他们的骨、他们的肉，都来自我们本身。”

“我们没有出路了吗，只有为他们燃尽最后的心血？”

“没有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父母可以赢过子女，杨坚不就输了吗？难道我们比杨坚更幸运更残忍？”她低语着，诉说着父母的宿命。

41.

风渐渐起来了，湖面反射着阳光，金辉一片，就在李渊眨眼间，她消失了，也许是被风吹散了，也许她从来没有出现过。李渊想要惊呼，他不得不惊呼，因为风越来越大，卷起了漫天的沙尘，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许多奇怪的声音，李渊听清了，有战马的嘶鸣，有杨广的咆哮，有王世充的咒骂，有窦建德的长笑，还有更狰狞、更恐怖的声音，最后这个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声音，向李渊越来越靠近，在灰暗的天空里，这个声音席卷着一个高大而血腥的身影。

“世民？”李渊脱口而出，对方没有应答，那个身影又不像他的二儿子了，这个身影要更瘦弱修长一些。

“建成！”李渊又大喊，身影发出冷酷的大笑，这声音不是建成的，倒像是元吉的，李渊困惑着，恐惧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我一定要看清这是谁！

在这个面孔出现之前，一把长枪横刺而来。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李渊猛然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喘气，身上汗流如雨。湖消失了，黑影也消失了，在他的眼前，只有一张俏丽而惊慌的面孔。李渊的举动吓坏了她，她瞪着惊恐的眼睛，企图去安抚这位帝王。再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并不太宽阔的地方，四面围着锦幕，有车辘转动的声音，随着上下的起伏，阳光从摆动的锦幕里透过来。

这是一个白天。

我怎么会在白天睡着？回忆着这个不祥的噩梦，李渊揉了揉额头，他的声音疲倦又冰冷：“德妃，这是在哪？”

“圣上，这是去仁智宫的路上。”

42.

第九章草原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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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娘】

突厥人向来喜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然后围着篝火跳舞，草原太大，广阔的天地需要频繁的聚会来温暖他们孤独的心灵。而就算如此，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会，处罗可汗那硕大的汗帐无法容纳所有的首领，只好将宴会摆在草原之上，正中火堆燃起冲天的火焰，将月亮染成血红色。这样的聚会一般只在汗王更迭或者是祭天等重大的庆典时才举行，再或者就是要举行一次庞大的军事行动。

处罗可汗向突厥各部送出了金箭镞，十余天的时间，各部的设、特勤纷纷前来汗廷汇合，这一次的召集比以往都更顺利。各处的灾情让他们再也无法安坐，突厥人不能坐着等死，隐藏在血脉的扩张基因指引着他们在黑暗里前行。

“连什钵苾都来了。”义成公主用目光指示着坐在可汗左手边第二位一个刚成年的男子，悄声跟萧美娘说道。这一天，她特意没有坐在处罗可汗的身边，而专门来到了萧美娘的位置。

“他就是什钵苾？”失掉可汗之位的人？萧美娘望向对方，没有问出下半句。这位前任大可汗始毕可汗之子身形并不像普通的草原人那样粗犷，细长的脸上有着可怕的伤痕。他的左右脸各有数道刀疤，它们排列得如此整齐，不像是意外造成的，而像是刺青一类的东西，当然，如果是刺青，也是拙劣的刺青，这些伤疤破坏了他原本也许好看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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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毕可汗升天那日，原本是处罗大汗抽中成为剺脸人，什钵苾却先割开了自己的脸，他原本是个俊朗的少年。”义成似乎到看到了美娘的疑惑，她小声说道。

“剺脸人？”

“葬礼上得有一位死者的家属割开自己的脸，让血泪合流，这样死者的灵魂才不会在阳间游荡。”

萧美娘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生出可惜的念头：“七道，他的脸上有七道伤疤，他也是一名设？”

什钵苾似乎发现这边在悄声议论他，他朝这边点头示意，笑脸绽开时，伤疤更加残酷。

“是的，始毕可汗逝世之日，他因未成年而失掉了汗位继承权，被封为泥步设，被遣到幽州之北，分管帝国的东牙之兵。”义成朝他微笑，一边小声向美娘解说，“东面是诸胡聚居之地，奚族、霫族、契丹族、靺鞨族混杂，这些人被突厥人的弓马所征服，他们的忠诚也永远只表现在弓马之前。有人说，他很快就会被那些胡兵驱逐丢掉分地，可两年过去了，他在东境之地站稳了脚跟，将那些胡人部落牢牢掌控在手中，他手下的胡族骑兵现在是突厥最强大的一支。”

44.

“处罗可汗还担心他不会来。”义成小声补充。处罗可汗正在大口喝酒，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各部首领如期而来，让他重新看到突厥人的团结。“如果突厥人像我们在金山脚下时那般团结，这片草原就永远是属于我们的。”许多次，处罗可汗这样告诉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