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美娘站起来，捧起那些衣服，繁琐的花纹遍布如水的面料，摸上去有些冰凉，正适合这样的夏日穿着。“义成送来的？”

“是的，这都是最好的衣服，跟我们在中原穿的一样，我们的衣服已经太旧了，这些年……”柳妍突然闭上了嘴，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萧美娘展开面料，上面用五彩的丝线勾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你知道这是哪里的衣服？”

柳妍抚摸着衣服：“这是唐朝的官绸，民间做不出这么好的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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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萧美娘冷笑起来，“你倒是转变得快，这是唐朝的吗？李唐家才在长安待多久，他们就有巧夺天工的绣工？我告诉你，这不是李唐的，这是我们杨隋的绣工，是先王下令培养的绣工，再等数十年，绣工们死去，这些绝美的衣服就会成为绝品，他们李唐绝生产不出一件这样的衣服。你知道义成怎么得到这些衣服的吗？”

柳妍低头，没敢回答。

“这是李唐送给她的！她才能送给我们。”萧美娘自己回答起来：“他们抢走了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去贿赂突厥人，请来了突厥的兵马才夺走了我们的江山，现在我们要用同样的办法夺回来！”

“我们没有金帛可以贿赂突厥人。”柳妍怯声说道。

萧美娘苦笑着看了她一眼，自己的儿子在好色上不输他的父亲，可眼光就差远了，这样的花瓶女孩竟然都娶进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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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没有金帛了，但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萧美娘突然心情好起来，她展开了衣服，柳妍赶紧上前，帮她披上一件衣服。“娘娘，你真美。”她由衷地称赞道。谁能相信眼前这位艳丽的女子是她的婆婆？这句真诚的恭维让萧美娘的心情更好了。“义成说了是什么宴会吗？”

“听说突厥的十箭设设是突厥的一个军事首领的职务，突厥分十部，可汗出征时，用金箭矢发布命令，所以称为十箭设。都到了。”

“都到了！”萧美娘的眼睛亮起来，她转身看着儿媳，她更年轻，可她被身上那件老旧的衣服挡住了光华，就像蒙尘的明珠。“你也换一件吧，晚上你一起去。”

“我也去吗？”

“是的，你也去！”萧美娘坚定地说着，开始从那堆衣服里翻拣着：“这件红色的不错，你该穿得艳一点儿，还有，你要笑起来，会笑吗？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忧伤毫无用处，为了隋朝，为了你死去的夫君，你该丢掉脸上的丧气！”不容对方拒绝，她将一件红色的绸衣往对方的身上比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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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亡妻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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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

微风吹碎湖面的银色，李渊感到疑惑，他四处看了看，湖的尽头是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宫殿的檐角。在他的记忆里，该有这样的一片湖，可他竟然无法说出它的名字。湖边有碎石铺成的小道，犹豫着，李渊边走边张望，直到他发现了一个让自己内心狂跳不已的身影。

她就在眼前，就像很早就在那里，专为等他而来，此时的她穿着一袭紫红的纱衣，浓黑的头发从头顶松开，像溪流一样蜿蜒流过洁白的脖子，笔直的背脊以及有着美妙弧线的腰，直到结实的臀部。李渊屏住自己的呼吸，他久违这个身影，当这个身影转过来时。“窦娘！”李渊深情地呼唤着他亡妻的名字。他开始小跑起来，直到抓住那双熟悉的手。

“你老了。”对方望着他，无比柔情地低语，这声音跟三十年前一样让他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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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可你却没老，还是这样漂亮。”李渊惊讶却又自然地发现对方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模样，或者要后一点儿，大概是生下玄霸时的样子。

对方抽出一只手，开始抚摸李渊的脸，这张脸松弛、皱纹丛生，温暖而松柔的手带着爱意：“你的皱纹又多了。”

李渊按住了那只手：“你忘了我本来就是阿婆面啊！”

“是啊，你可不是阿婆面嘛？那天你回来告诉我你这个新绰号时，可不像现在这样从容，你摔坏了一个茶杯。”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渊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暴君杨广给我起的绰号！他要羞辱我，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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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可你忘了我说的吗？你是唐国公，阿婆就是堂主，他称你为阿婆面，就是说你是唐域之主。”

“没错！他给我起这名字时，可没有想到有今天！杨广已经死了，我们再不用生活在恐惧中，你知道是谁打败了他吗？”李渊兴奋起来，他忘了自己最想说的话，后退一步，李渊伸开双臂：“你看，我现在是皇帝，我的帝国就叫唐！”

李渊带着骄傲，要给她看自己褐黄的帝衣，可当他低头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穿着那绣有真龙的衣服，身上不过是普通的素衣。

“我可能刚起床，我真的是皇帝，今天早上，我还在太极殿召见我的臣子！”李渊着急起来。

她依然微笑，完全信任对方：“我相信，我早知道你有帝王之命。”她并没有像李渊这样激动，相反，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怜惜：“走到这一步一定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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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很难，有好些次，我差点要被暴君斩首，但我听了你的，将我的骏马雄鹰都送给他，他信任了我，他太愚蠢了，派我去太原，这是他无数错误决定中最坏的一个，你知道吗？那是唐尧故地，是我的封地！在暴君最虚弱的时候，我等来了起兵的机会。”李渊喋喋不休，他已经失去对方十年了，他渴望向对方倾吐这十年的一切，辛酸与荣耀。

她没有出声打断，只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激动的夫君。

“当我挥师南下时，谁也挡不住我们的脚步，宋老生这位狂夫被斩在城下，就连硬骨头屈突通也成了我的降将，长安城门对我们洞开！等我进入长安时，他们都醒悟了，发现我才是那位最后的赢家，他们慌了，勾结起来准备夺走我的长安，你还记得李密吗？那个李宽的儿子，你说过那个会成大器的小子，也许你对了，他在洛阳有十万反隋大军，但你还是太容易把人往好的方面想了，他并不高明，至少比起我来说。他被我用一封信就收服了，为我挡掉了东边的隋军，而在他背叛我时，我让他消失在熊耳山里。还有王世充、窦建德，当然，你不认识他们，但他们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但他们都败了，败在我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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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是的，这是她选择的夫君。三十多年前，她在门后亲眼看到李渊两箭射中屏风两只雀眼，便已经认定这是她最好的人生伴侣。她轻声应和着对方：“是的，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你做得很好！”

“你全知道？”

“夫君，你以为这十年我不在你的身边？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没有一刻移开过目光，除非我在看我的儿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