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的脸呈现愤怒的红色，？要是东宫、齐王府也认为我们只是撑场就好了。

“秦王身兼天策上将、十二卫大将军，又任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事务多如繁星，十八学士亦不过能助万一，像杜公这样的大材，正是秦王府需要的人。”房玄龄并不恼怒。

“这是秦王的意思？”杜淹问道。

“当然！”房玄龄从袖里掏出一张帛纸。

“文学馆学士。”杜淹小声地念着上面的句子，脸上平静如水，然后轻轻卷起了那纸帛书：“秦王当日不杀之恩，我铭记在心，秦王所令，理当效犬马之力，但最近疾病缠身，有心而无力。”说罢，杜淹竟然咳嗽起来，瘦小的身体随着咳嗽声轻微抖动。

27.

“狡猾的老狐狸！”杜如晦嘀咕了一声，用眼神示意房玄龄离去。

房玄龄忽视着杜如晦的暗示：“这个文学馆学士确实是个闲职，杜公曾经当过吏部侍郎，让杜公任其闲职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但杜公应该知道，秦王府绝不埋没一个人才。以杜公的能力加上秦王的支持，他日必有重用的时候。”

“一入秦府，即登瀛洲。老夫岂能不知，但残旧之身难堪驱使。”咳嗽声再次响起来。

杜如晦半边身子立起，房玄龄示意他坐下，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杜公这病是何症？”

“这……也就气喘、胸闷，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杜淹支吾着答道。

“医药圣手思邈先生正好在秦王府里，不如明天让他前来为杜公看看病，病还是早治早好。”

“孙思邈孙道长？”

“没错，他前些日子从终南山下来，近日正在秦王府。”

杜淹的咳嗽不知不觉已经停止了，他挥挥手：“些许小病哪里敢惊动孙道长，我看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看也是！”杜如晦在旁边没好气地说道。

“那入府之事？”房玄龄抢着问道。

讨厌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其实秦王还让我转告杜公，如果杜公精力尚好，希望杜公能接任天策府兵曹参军一职。”房玄龄继续说道。

话声刚落，杜如晦霍然站立起来，兵曹参军一职虽然品秩不高，但掌管着天策府兵籍军防，这显然不是来之前说好的笼络其人不使为东宫所用而已。

在杜如晦大声反对前，房玄龄也已经起身，向杜淹拱手告辞：“杜公现在这样，养病自是第一要务，在下就先告退了。”

早该离开这座花俏而无聊的院子了，杜如晦率先走了出去，身后却传来杜淹的声音：“回去转告秦王，我这个身子骨或许还能为秦王折腾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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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仅余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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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娘】

精巧的檐角分隔着瓦蓝的天空，窗户是雕空的，阳光跟户外的风景毫无障碍地穿透进来，一根根金色盘龙柱支撑的走廊将上百间这样的楼宇连接起来。这是跟长安那些大气厚重的宫殿完全不同的建筑，它小巧却绝不小气，富丽而不滞重。美娘穿行在玉砌连廊之间，仿佛迷失了方向。

“纵是大罗天仙，也会在这里迷失的。迷楼，这就是它的名字！”她的夫君指着眼前的楼宇说道，言语里充满自得，他如此迷恋扬州这座曾经作为藩王长住的都市，这里藏有他最真诚的自我，可他又恋上长安的权力，最后的权衡是修建大运河，把最爱的两座城市连在一起。为了匹配长安那座壮丽的大安城，他在扬州修建了这座富丽的迷楼。

“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奢华美丽的建筑，纵使阿房宫再现亦不过如此。”美娘却不喜欢这样的楼宇，尤其当夫君将它跟阿房宫联系在一起时，那是亡国之楼。风声在楼宇间穿过，低鸣声就像一位忧伤的宫女在哭诉。

穿过一间间精雕的轩窗，美娘听到一些让她慌乱的声音，杂乱的奔走声，间杂着火焰的劈啪声，又有金戈在地上拖拽的刺耳声，慌乱中她张目四望，呼唤着自己的夫君：“大家！”

“美娘，我在这里。”声音从一扇窗户传来，她回头看到夫君那张白色的脸。她迈进房间，这是一间小小的浴室，皇帝缩在轩窗下神色慌张。“大家。”她握着夫君的手，仿佛握住失而复得的东西：“您怎么在这里？”

“他们在找我！”

“他们？”

“他们！我的骁果军们，他们要取我的性命！”他摸着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是一张俊朗的脸。“这么好的头颅，不知道最后被谁斫去！”

她惊恐地瞪着对方：“怎么会？！”

“对了，我给你的毒药呢？”他把耳朵贴近窗户，回过头来急急问道：“我是九五之尊，岂能受刑于人，快给我！”

被催促着，她在身上摸索：“不在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她急得哭出声来，却依然没有找到对方交给自己的小药瓶。她抬起头，双眼沾泪：“我把它弄丢了。”

抬头的那一刻，她惊呼起来，对方的脸变成了死灰色，紫色长舌挂在嘴外：“美娘，都是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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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唤醒，睁开眼，上方的皮制穹顶告诉她自己正待在一个毡帐内。一双小手正抓住她的手摇晃。萧美娘坐起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做这样的噩梦了，也许自己该留在扬州随他而去，这样他的冤魂就不会一直追随着自己。他被埋得太草率，一片黄沙地只挖了数尺，身躯上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爱好奢华的他怎么会对这样的阴间之地满意？如果我可以回到扬州重修他的坟墓或许他就不会再来纠缠自己。可是，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回到扬州？

“淮南。”她抚摸着那双小手，那双手属于一位犹显稚嫩的女孩，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女儿，她年过四十才生下对方，因为出生在淮南的扬州，遂册为淮南公主。她曾以为淮南是上天给自己的赐福，可现在却不这么肯定。女儿跟自己离开扬州、踏上逃亡之路时还只有六岁，作为隋朝的公主，她应该享受更舒适的生活，而不是在塞外奔波。或者，她要是一个男孩就更好了。

30.

政道呢？”疼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女儿，萧美娘望向站立在旁边的年轻女人，那个她称之为儿媳的人。

柳妍答道：“宫女们抱到草原上玩去了，突厥人送了他一匹矮脚马，他正好可以骑上去。”

淮南感到了被忽视，于是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娘娘，你看我的衣服漂亮吗？”衣裙飘扬，萧美娘发现对方穿着一件全新的衣服。“漂亮，比阿娘当年还要漂亮。”萧美娘说道，淮南很满意这样的回答：“那我要去看政道骑马了，也许我也可以骑一骑。”她像一只灵雀般跑出毡帐，是啊，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美丽。萧美娘怜爱地看着她跑出帐门，最后，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叠衣服上。

31.

“这是义成公主送来的衣服。”柳妍连忙说道：“她说今天晚上处罗可汗将要举行宴会，她希望您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