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俊听说李琯来到魏博的消息，赶忙派遣其司刑员外郎田秀赶往魏博，面见田悦说道：“昔日，王武俊因宰相处置失当，恐怕大祸临头，再加上八郎陷于重围，才与朱滔合兵来救。如今，天子正处于危难之际，以恩德安抚我，我等还有什么理由不改过自新、归顺朝廷呢？难道我们要舍弃八代天子而去侍奉朱泚和朱滔吗？况且，朱泚未称帝时，朱滔与我等是同等的大王，当时朱滔对我等已经非常轻视了，等到其平定了汴州洛阳，与朱泚联手，届时我等都将成为他的俘虏了！八郎千万不要与其一起南下，只需闭城固守。我将瞅准机会，与昭义军联合，将其消灭，与八郎重整河朔，再当节度使，一起侍奉天子，这不是很好吗！”有了王武俊的支持，田悦这才下定了决心，欺骗朱滔说：“随你南下，过去的约定不变。”十二月二十四日，朱滔率领五万范阳步骑，自愿随从的军队又有一万余人，再加上三千回纥军，从河间南下，一路上浩浩荡荡，辎重绵延四十里。

虽然德宗顺利地说服了王武俊和田悦，但河南的李希烈却趁着讨伐军纷纷西撤之际，加紧了攻势。哥舒曜逃回洛阳之后，李希烈一方面派出军队看住洛阳方向，转兵直扑汴州。在汴州城下，他驱赶百姓运送泥土、木材，填埋壕沟，修筑堡垒，对未能及时填平壕沟非常生气，将运送的百姓一起推入壕沟活埋，称之为湿柴。李勉固守汴州数月，外无援兵，对部将们说：“李希烈凶狠残暴，如果与其硬拼，一定会让更多无辜的人白白死去，我不忍啊！”遂率领一万余守军突围而去，南逃到宋州。十二月二十七日，李希烈攻陷大梁。滑州刺史李澄举城投降了李希烈，李希烈任命李澄为尚书令兼永平节度使。逃到宋州的李勉上书请罪，德宗对其使者说：“朕尚且丢掉了宗庙，李勉你不要多虑。”打下汴州后，李希烈又发兵南下，进攻襄邑（今河南省睢县）。当时，驻守襄邑的是刘洽的部将高翼率领的五千精兵，但李希烈的军队非常善战，一举又将襄邑攻克，高翼投水而死。接着，李希烈又攻克了宁陵，兵锋直指江淮。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原本奉命讨伐李希烈，驻军盱眙（今江苏省盱眙县），听说朱泚叛乱后，又撤军回到了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在广陵，他下令整修城防，修缮武器，做固守之计。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听说后，也施行戒严，关闭了边境的桥梁通道，严禁牛马出境，修筑石头城，开挖了近百口深井，修缮数十座馆驿，又从建业（今江苏省南京市）到京岘（今江苏省镇江市东）沿江构筑了很多堡垒，既为皇帝南逃江南做准备，又确保江南的安全。陈少游和韩滉分别调发三千水军在长江两岸巡航，以鼓舞士气。盐铁使包佶打算将八百万金银布帛运到京师，但陈少游却认为，长安如今在朱泚之手，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复，这些财物北运之后，一旦落入敌手，等于是资敌，而他自己也贪图这批财物，打算强行扣留下来，但包佶不从。陈少游大怒，想趁机杀了包佶，包佶见状，只好把妻子藏在档案堆中，匆匆逃出了广陵，逃到了江南。陈少游遂夺取了全部财帛，并把包佶的三千押送士兵也据为己有。包佶与数十名随从逃到上元（今江苏省南京市），结果也被韩滉扣留。当时，南方的藩镇都闭境自守，唯独曹王李皋屡屡派使者开路进贡，李希烈兵临郑州汴州后，江淮北上的粮道被切断，江南各地朝贡都从宣州、饶州、荆州、襄州，经武关进入关中。李皋派人整修沿途道路，设置驿站，因此，这条道路一直畅通无阻。

当陈少游听说李希烈包围宁陵之后，非常害怕，赶忙派遣参谋温述向李希烈投诚，称：“濠州（今安徽省凤阳县）、寿州（今安徽省寿县）、舒州（今安徽省潜山县）、庐州（今安徽省合肥市），我已经命令解除了武装，随时听候您的调遣。”又派巡官赵诜赶赴郓州，结好李纳。

四百五十八、罪己之诏

就在关东形势变得更加复杂之时，奉天朝廷内部的斗争也日趋激烈。

李怀光是个武将，又是个靺鞨人，他性格直爽，口无遮拦，在他赶赴关中勤王期间，一路上多次与其他人谈及卢杞、赵赞、白志贞三人是个奸臣，还说：“天下大乱，全是这三人所为，等我见到皇上后，一定请求皇上杀了他们。”等到他解了奉天之围后，又觉得自己立下了不世之功，德宗一定会非常感激，会用很高的礼仪来接待自己。在这当儿，有人对王翃和赵赞说：“李怀光一路上都是牢骚满腹，认为宰相举措失当，度支部门赋税繁重，京兆尹对泾原军犒赏太薄，以致于皇上流落在外，这都是这三个臣子的罪过。如今，李怀光刚刚立下大功，皇上一定会披肝沥胆，开诚布公，征求他的意见，假如皇上听信了他的话，你们岂不是性命堪忧吗？”王翃和赵赞听了，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跑去告诉了卢杞。卢杞一听也非常担心，就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对德宗说：“李怀光功劳很大，社稷赖其复存，敌人已经胆战心惊，无坚守之心，如果趁机命其乘胜收复长安，则一举可以击破敌人，这是破竹之势啊。如果听任他入朝的话，一定会赐宴招待，要耽误数日，等到敌人进入京城后，就能从容安排防御，恐怕就难以得手了。”德宗听了，觉得卢杞说得有理，遂下诏命令李怀光率军进驻便桥，与李建徽、李晟以及神策兵马使阳惠元一起收复长安。李怀光觉得自己不远千里赶来勤王，击破朱泚，解了奉天之围，而近在咫尺却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内心非常失望，他恨恨说道：“今天，我已经受到奸臣的排挤了，这事太明显了！”遂率军而去，行至鲁店（今陕西省乾县东南），故意停留两天才继续前进。

离开奉天之后，李怀光并没有按照德宗的旨意，立即进攻长安，而是屡屡上书指斥卢杞等人的罪恶，一时间，奉天朝中议论纷纷，都把矛头对准了卢杞等人。真相大白后，德宗这时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的是上了卢杞的当了，遂于十二月十九日，下诏将卢杞贬为新州司马，白志贞贬为恩州司马，赵赞贬为播州司马；德宗信任的宦官翟文秀，也受到李怀光的攻击，德宗只好一咬牙，下令把他杀了。二十二日，德宗任命翰林学士、祠部员外郎陆贽为考功郎中，金部员外郎吴通微为职方郎中。陆贽推辞道：“我刚到奉天时，扈从将吏按照惯例都晋升两级，如今只有翰林学士升了官。执行刑罚，最好是先惩处亲近和尊贵的，再惩处疏远和卑微的人，这样人们都不敢轻易犯法了；进行赏赐，最好是先赏赐卑微和疏远的人，然后再赏赐亲近和尊贵的，这样就不会遗漏有功人员了。希望陛下先晋升立下大功的，然后再遍及群臣，如此臣就不敢单独推辞了。”但德宗不从。卢杞等人被贬后，而关播却仍然主持政务，中外一片哗然，都以为不可，不久德宗只好又下诏将关播贬为刑部尚书。但群臣仍然不满意，韦伦等人对着德宗哭泣说：“宰相不能辅佐好陛下，致使出现今日之变，却仍然当尚书，这实在令人痛心啊！”但德宗不从，此时的朝廷也的确再经不起继续内讧了。

陆贽对德宗上书说：“如今盗贼布满天下，圣驾流亡在外，陛下应该深刻检讨，以感动人心。昔日成汤因把罪过引向自己而很快兴盛，楚昭王也以良言而得以复国。陛下如果真能做到真心改过，发言向天下人谢罪，发出去的诏书无所避讳，臣虽然愚蠢，在起草诏书时也一定能体会陛下的意图，或许能让那些反叛之人洗心革面。”德宗采纳了陆贽的建议，所以也才令王武俊、田悦等人深受感动，暗中脱离了朱滔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