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七、剑拔弩张（1）
建中元年，根据统计，唐朝交税人户有3085076户，在册兵力768000余人，税收收入：钱10898000余串；谷米2157000余斛。这是唐朝的家当，也是德宗的底气。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一月九日，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李宝臣想把节度使一职传给儿子行军司马李惟岳，但又见其年少无能，担心无法控制局面，遂提前把难以驾驭的深州刺史张献诚等十余人同日一起处死。李宝臣又派人召见易州刺史张孝忠，张孝忠拒不接受命令，李宝臣又派张孝忠的弟弟张孝节再召。张孝忠命张孝节回复李宝臣说：“众将有什么罪过，却接连被杀！张孝忠我怕死，不敢前往，但也不会背叛，正如大人不敢入朝一样。”张孝节哭着说：“如此一来，我一定会被杀的。”张孝忠说：“我要一起回去的话，我们两个都会被杀，我在此，他也一定不敢杀你。”果然，张孝节回去后，李宝臣也没敢咋样。成德兵马使王武俊，出身卑微，但却非常勇敢，深得李宝臣的喜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武俊的儿子王士真为妻，王士真又极力巴结李宝臣的侍从左右，所以，李宝臣死时，成德镇只有张孝忠和王武俊这两位大将得以幸存。
李宝臣去世后，孔目官胡震、家僮王它奴劝李惟岳秘不发丧，伪造李宝臣的奏表，请求德宗以李惟岳为成德军留后，但德宗没有答应，并派遣给事中班宏前往成德镇（今河北省正定县），探望李宝臣的病情，并向其解释说明。李惟岳送给班宏大量财宝，企图拉拢班宏，但班宏拒不接受，向德宗复命。李惟岳这才发布了其父病死的消息，自称留后，指使部将联名向朝廷上书请求符节、印信，但德宗拒不答应，李惟岳就此与朝廷僵持下来了。
过去，李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互勾结，约定把各自的土地都传给子孙，建立国中之国，因此，田承嗣去世后，李宝臣就极力向朝廷请求，希望把魏博节度使一职给其侄儿田悦，当时基于种种考虑，代宗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田悦任职时间不长，对朝廷很是恭敬，曾在德宗生日之时主动进贡，但河东节度使马燧却坚称田悦一定会谋反的，请求朝廷提前做好准备。至此，田悦屡屡上书替李惟岳说情，德宗要打破父死子继的所谓的河朔规矩，始终不从，这让田悦很没面子。有人劝德宗说：“李惟岳既然已经继承了其父的基业了，如果不顺势委任他，一定会发生叛乱的。”德宗态度强硬，回答道：“叛匪原本没有作乱的资本，正是借用朝廷的土地和官职才得以聚众。昔日，朝廷顺从他们的意思加以任命的事太多了，可是天下的叛乱却越来越多，这就说明，朝廷给予他们名号官位，不仅不能消灭叛乱，相反只会增加叛乱。他李惟岳一定造反的话，任命他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田悦和李正己深感德宗削藩的决心已下，唇亡齿寒，二人遂各自派人去见李惟岳，秘密备战，准备共同抵抗朝廷。
然而，他们内部意见却并不统一。
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是田承嗣的堂弟、田悦的叔父。田庭玠自有儒雅，不喜军务，起家平舒县丞，历任乐寿、清池、束城、河间四县令，政绩良好；大历年间，被晋升为太府卿、沧州别驾、沧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横海军使。在田承嗣与李正己、李宝臣交战中，田庭玠驻守沧州，连年受敌，城内易子而食，最终保全了沧州，田承嗣蚕食相州后，田庭玠又被任命为相州刺史。史称：他“守正字民，不以宗门回避而改节。”田悦将与朝廷作对后，担心田庭玠不从，就解除了他的刺史一职，将其召回。果然，当田庭玠得知田悦的计划后，就劝阻道：“你凭借着伯父的基业，只需恭敬地侍奉朝廷，自然可以坐享富贵，为何要与恒州（即李惟岳）和郓州（即李正己）同流合污、当朝廷的叛臣呢？自从兵乱以来，凡是背叛国家的，历历可数，很少能最终保全宗族的。你如果主意已定，就先杀掉我，不要让我看到我们田家被灭族了！”遂称病在家。田悦亲自到田庭玠家中探望，表示歉意，但田庭玠闭门不予理睬，到建中三年竟郁郁而终。宪宗朝时，其二儿子田兴继任魏博节度使，率领魏博镇归顺朝廷，宪宗赐名为田弘正，这是后话。
成德镇内部意见也不一致。成德军判官邵真听说李惟岳的阴谋后，哭着劝谏道：“先公受国家厚恩，大人还在服丧期间就忙着要叛国，千万不可这么做。”他奉劝李惟岳把李正己的使者押送到京师，并上书请求替朝廷讨伐李正己，他又说：“如此一来，朝廷嘉许大人的忠心，说不定就给了大人节钺了。”李惟岳听了，觉得说的有道理，就让邵真起草奏表。邵真正在起草当中，长史毕华又对李惟岳说：“先公与魏博、淄青二道结好二十余年，为何立刻就翻脸了呢！况且，虽然扣留了人家的使者，朝廷也未必相信咱们，假如李正己突然发兵袭击我们，我们孤军无援，将如何是好呢？”李惟岳听了，觉得毕华说的也有道理，又听从了。李惟岳的舅舅、前定州刺史谷从政有胆有识，又喜爱读书，素来为李宝臣、李惟岳、王武俊等人所忌惮。当谷从政得知李惟岳打算背叛朝廷之后，就前去晋见李惟岳，劝阻道：“如今四海无事，从朝廷来的人都说天子聪明英武，意欲天下太平，要改变诸侯子孙割据一方的局面。你如今率先违背诏命，天子一定会征调各道军队前来讨伐。将士们接受赏赐之时都表示愿意替你卖命，一旦战败，各自顾惜性命，谁不离心！掌权的大将们就会寻找机会，夺取你的脑袋来邀功请赏。况且，你的父亲临死前杀掉的高级将领将近百人，他们的子孙谁不想要复仇？再者，你父亲与幽州的朱滔有矛盾，朱滔兄弟对我们是切齿痛恨，如今，天子一定会以其为大将，朱滔与我们相距甚近，其禀命前来，如虎狼扑杀禽兽，如何能够抵挡？昔日，田承嗣追随安禄山和史思明谋反，身经百战，凶猛闻于天下，大历年间他抗命举兵，自以为天下无敌，可是，很快卢子期就被朝廷生擒，吴希光也投降了国家，田承嗣指天哭泣，无计可施，幸赖先公按兵不动，并替他求情，先帝宽和仁爱，赦免了他，不然姓田的岂能有今日！你从小生长于富贵之中，年龄尚小，不更世事，却相信身边之人的话，想要效仿田承嗣么？我替你出个主意：不如谢绝众将的拥戴，命庶兄李惟诚暂时统领军府，你自己轻装入朝，请求担任皇家禁卫军官，趁机向皇上说暂时让李惟诚统领了军府，交由皇上决定。皇上一定会赞赏你的忠义，即便当不上高官，你也定会不失尊荣俸禄，永无忧患，不然，大祸临头，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也知道你素来疏远猜忌我，只是因为你我舅甥之亲，事情紧急，我这个当舅舅的不得不说啊！”李惟岳及其亲信根本不听，谷从政只好泱泱而归，继续闭门不出。李惟诚谦虚仁厚，喜欢读书，深得人心，他的同母妹妹李氏嫁给李正己的儿子。谷从政的话不仅没有起到劝阻李惟岳的作用，反倒是提醒了他，当天，他就派人把哥哥李惟诚赶出了成德镇，送到了李正己那里。李正己让李惟诚恢复张姓，张惟诚遂在淄青镇任职。李惟岳派遣亲信王它奴到谷从政家察看，谷从政喝药自杀，临死前，他说道：“我并不怕死，只是痛惜你们张家要灭族了啊！”
刘文喜死后，李正己和田悦等人已经很不安了，等到刘晏死后，他们更加恐惧，相互说道：“我们的罪恶，岂是刘晏比得上的？”当时，正巧汴城（今河南省开封市）城垣太小，朝廷下令予以扩建，人们传言说：“皇上将要东封泰山，所以才扩建汴城。”李正己十分担心，遂发兵一万驻扎在曹州（今山东省定陶县）以备不测。田悦也加紧战备，与襄阳的梁崇义、成德的李惟岳遥相呼应，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河南百姓一片骚动，惊恐万状。作为反应，朝廷方面也重新调整了临近边镇的设置：过去永平军下辖汴州（今河南省开封市）、宋州（今河南省商丘市）、滑州（今河南省滑县）、亳州（今安徽省亳州市）、陈州（今河南省淮阳县）、颍州（今安徽省阜阳市）、泗州（今江苏省盱眙县），为了便于指挥，建中二年一月十七日，德宗下令把宋州、亳州和颍州三州另行设置为宋亳节度使，由宋州刺史刘洽担任，不久又将该镇改为宣武军；把泗州划给淮南节度使统领；又任命东都留守路嗣恭为怀州（今河南省沁阳市）、郑州（今河南省郑州市）、汝州（今河南省汝州市）、陕州（今河南省陕县）以及河阳三城节度使；此后，德宗又下令以永平节度使李勉统领宋州节度使刘洽和怀郑节度使路嗣恭，并把郑州划给李勉直接指挥。与此同时，德宗又从军中挑选将领来担任这些州的刺史，为下一步的战争做好准备。按：刘洽，后改名刘玄佐，滑州人。从小为人洒脱不羁，任本县捕盗吏，曾犯法差一点被打死，后从军；大历年间担任永平军衙将，李灵曜之变中，刘洽率军趁虚闯入宋州，遂把宋州占领了，德宗就把宋州划归了永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