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八、盛世隐忧（2）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宝中期以来，大唐官场也日渐败坏起来了。正如《封氏闻见记》说的那样：“则天以后，王侯妃主，京城第宅，日加崇丽。”到唐玄宗时期，士大夫们竞相过起奢华的生活，已成习惯。
天宝七载四月，唐玄宗加左监门大将军、知内侍省事高力士骠骑大将军，这也标志着宦官集团力量的进一步增强。高力士一直在唐玄宗身边服务，能量巨大，就连太子李亨也称其为兄，王公大臣们则尊称其为翁，驸马一辈的都直接尊称其为爷，李林甫、安禄山等人虽然各有各的门道，但无不敬畏高力士，而他们之所以能取得唐玄宗的欢心，也都有高力士一份功劳。高力士富可敌国，一般的王公贵族都没他富有，他曾出资在来庭坊建造宝寿佛寺一座，又在兴宁坊建造了一座华封道士观，寺观之内宝殿楼台，装饰华丽，耗费巨大；又在长安西北沣河上建了一座拦河坝，安置五轮水碾，每天能碾三百斛小麦。宝寿寺内大钟铸成后，高力士举办斋会庆贺，满朝文武无不参加。用木槌敲一下钟，要捐献成百上千钱，有些马屁精们多则能敲二十下，少的也敲十下。史称：“其后又有华州袁思艺，特承恩顾。然力士巧密，人悦之；思艺骄倨，人士疏惧之。”也就是说，在大宦官们中间只有高力士为人比较低调，和顺谨慎，善于察言观色，故他也一直受到唐玄宗的宠信，朝野上下对其也不厌恶。
如果说高力士家代表了宦官集团的奢华，那么杨贵妃一家则是后妃集团奢华的集中体现。天宝七载十一月，唐玄宗下令封杨贵妃嫁给崔氏的姐姐为韩国夫人，嫁给裴氏的姐姐为虢国夫人，嫁给柳氏的姐姐为秦国夫人。唐玄宗一律称呼三人为姨姐，这三位夫人都是有才有貌，她们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三人都受到唐玄宗的眷顾，威风震动天下，唐玄宗对她们是言听计从。《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韩国夫人购置了一枝高八十尺的百枝灯树，竖在高山之上，元宵夜里点燃，百里之外可见。《杨太真外传》称：虢国夫人自以为美艳，从来不施粉黛，经常素面朝见天子。中唐著名诗人张祜的《集灵台》就记录了这一历史事实：“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辛辣地讽刺了唐玄宗与虢国夫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云仙杂记》称，虢国夫人有一个夜明枕，放在屋内，室内尽亮，不需要点灯。《品物类聚记》记载：“吴兴米，炊之甑香，白马豆,食之齿醉。虢国夫人厨吏邓连,以此米捣为透花糍,以豆洗皮作灵沙霍,以供翠鸳堂。”《明皇杂录》称：虢国夫人深受唐玄宗的宠爱，她大肆修建宅第，其家华丽程度，举世无双。《杨太真外传》记载：当时，新丰县送来一位叫谢阿蛮的舞女，一天，唐玄宗在清元小殿设宴，令谢阿蛮舞蹈，唐玄宗亲自击鼓，宁王吹笛，杨贵妃弹琵琶，李龟年吹觱篥，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从早上一直玩到中午，只有秦国夫人端坐欣赏。曲终，唐玄宗开玩笑道：“阿瞒（唐玄宗小名）是个乐工，今日有幸向夫人献艺，请夫人赏钱！”秦国夫人回答：“作为大唐天子的姨姐，岂能无钱？”当即拿出三百万钱作为赏赐。
三位夫人家以及杨铦、杨锜两家凡是向地方上提点要求什么的，地方政府是有求必应，比接到朝廷的命令还跑的快；各地来巴结五杨的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争先恐后，五杨家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常。十王宅和百孙院的皇子皇孙们要想婚嫁，也总是先拿出上千钱来巴结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请二人在唐玄宗面前求情，往往都能如愿以偿；每当有诰命的夫人们入宫拜谒，遇到三位夫人，就连唐玄宗的亲妹妹玉真公主等人都不敢擅自落座，总要先谦让一番，让这三位。唐玄宗赏赐给五杨的财物以及全国各地贿赂给他们的礼物，五家都是一模一样，而五家也是竞相修建豪华的宅第，穷极壮丽，往往一座楼宇的花费都高达千万钱，建成之后，看到其他人家的房屋超过了自家的，又毁掉重建。五杨之中尤其是虢国夫人更为奢侈放荡，无所顾忌。据《明皇杂录》记载，虢国夫人看中了前宰相韦嗣立家，一天，韦氏子弟正在家中午休，只见一位身着黄罗衣衫的美艳贵妇从步辇上下来，身边环绕了数十位侍女，贵妇谈笑自若，对韦氏子弟们说道：“听说你们这宅院要卖，价钱多少啊？”韦氏子弟诚惶诚恐，下台阶回答：“这是祖上所留，不忍舍弃。”话音未落，从贵妇身后就闪出了数百工匠，径直爬上东西厢房，开始拆房。韦氏子弟们无可奈何，只好匆忙跑入屋内将珍爱的琴书等物取出，放到大街上，而虢国夫人只给韦家十几亩狭窄土地作为交换而已；虢国夫人每次入宫，经常骑着青白相间的马，令一位十分俊俏的小宦官拉着。据说马的骏健，小宦官的秀美，都是举世无双。唐代画家张萱画的传世名作《虢国夫人游春图》就展现了虢国夫人游春的形象。该画作在北宋末期已成为稀世珍品，其上有宋徽宗的题字，可惜原画已经散失了。看了此画，宋代著名文学家苏轼还曾写下一首题画诗，取名《虢国夫人夜游图》：“佳人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蹋飞龙。金鞭争道宝钗落，何人先入明光宫。宫中羯鼓催花柳，玉奴弦索花奴手。坐中八姨真贵人，走马来看不动尘。明眸皓齿谁复见，只有丹青余泪痕。人间俯仰成今古，吴公台下雷塘路。当时亦笑张丽华，不知门外韩擒虎。”讽刺了杨氏家族的奢靡生活。唐代大诗人杜甫也曾写下著名的《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沓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灸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更是讽刺了杨氏兄妹的骄纵荒淫的生活，曲折地反映了唐玄宗的昏庸和朝政的腐败。据《旧唐书�9�8杨贵妃传》记载，每年十月，唐玄宗前往华清宫，五杨扈从。每家一队，每队身穿一种颜色的衣服，五家合在一起，宛如百花绽放，而遗落在地的绣花鞋、珍珠翡翠，更是比比皆是；每当清晨朝贺之时，身着靓丽衣服的人都会塞满街巷，蜡烛照得如同白昼。
天宝九载二月，杨贵妃再次与唐玄宗发生冲突，第二次被送回杨家。户部郎中吉温通过宦官劝说唐玄宗：“妇人没有什么见识，违背了陛下的旨意，陛下为何爱惜宫中一席之地而不令其死在宫中，却将她送出让她受辱呢？”唐玄宗也后悔起来，令宦官给杨贵妃送去了御膳。杨贵妃对使者哭泣道：“妾罪该死，幸而陛下不杀而将妾送回，如今妾将永远离开皇宫，金玉玩好都是陛下所赐，只有妾的头发是父母所给，献上以表达我的一片诚心。”唐玄宗赶忙令高力士将杨贵妃接回了皇宫，二人和好如初。当时，皇亲国戚们竞相向唐玄宗进献各种美食，以表达忠心，唐玄宗为此专门设置了一个官职检校进食使，以宦官姚思艺充任，每次进献的美食往往有数千盘，一盘美食就能浪费掉中等人家十家的财产。一次，中书舍人窦华下班，正碰上公主家进献食物，大队人马挡在马路中间。窦华命令前导卫士高喊借路，自己则紧按马缰走在缝隙中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数百年轻人手持棍棒朝窦华打来，窦华狼狈鼠窜，仅仅逃出一命。
天宝十载一月十六日，五杨夜游，与广平公主（唐玄宗第二十四女，《新唐书》记作广宁公主）家的随从在西市门口争道，双方发生争执，杨氏奴仆挥舞鞭子，鞭子竟然打到了公主的衣服，公主被打下马来，驸马程昌裔下马搀扶，也挨了几鞭子。公主向父皇哭诉，唐玄宗下令用棍棒打死了杨氏的家奴，但次日，又免去了驸马程昌裔的官职，禁止他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