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载一月十五日,太子出外游玩,秘密与韦坚见面,当晚,韦坚又与皇甫惟明一起游玩,二人一起来到景龙观观内道士房中相会。杨慎矜上书弹劾韦坚,认为其作为皇亲国戚,不应与边将密会;李林甫趁机揭发韦坚与皇甫惟明密谋,企图发动政变,拥立太子。从武曌专权一直到唐玄宗即位,其间风风雨雨,政变频仍,因此,唐玄宗即位后,对兄弟系诸王和儿子系诸王的控制都十分严格,如今,太子妃兄与手握重兵的边将密会,犯了唐玄宗的大忌,唐玄宗当即下令将韦坚和皇甫惟明二人打入大牢,李林甫命御史中丞杨慎矜与御史中丞王、京兆府法曹吉温一起审理此案。在审理此案过程中,杨慎矜既不敢得罪李林甫,又不敢得罪太子,态度暧昧,令李林甫和王都不满意。原本杨慎矜与王的父亲王瑨是中表兄弟,是王的表叔,二人一直十分亲昵,但等到二人都当上御史中丞后,杨慎矜仍然把王看做晚辈,呼来换取,而王则自恃背后有李林甫这个大树,逐渐对这个表叔也不满起来了。
韦坚、皇甫惟明一案一直没有什么结果,说太子与二人合谋打算发动政变,查无实据,但是,唐玄宗也怀疑二人是有阴谋的,不过,假如真的牵连到了太子,这势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唐玄宗不愿把此事闹得天下皆知,考虑再三,他决定大事化小,从轻发落二人。一月二十一日,唐玄宗下制斥责韦坚求官不止,贪得无厌,将其贬为缙云太守;皇甫惟明离间君臣,贬为播川太守;又专门下了一道诏书,要求百官严格遵守过去的规章制度。
韦坚、皇甫惟明被贬后,左相李适之担心会连累到自己,也提出辞职,四月二十四日,唐玄宗改任他为太子太保,罢免了他的宰相一职,而以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为同平章事。李适之在位时,曾作诗道:“朱门长不备,亲友恣相过。今日过五十,不饮复如何?”罢相后,又作诗:“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借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其子卫尉少卿李霅(zha)请客,大家都惧怕李林甫,竟然没有一个敢来。陈希烈,是宋州人,博学多才,尤其精通黄老之学。开元中,唐玄宗留心经学,自从褚无量、元行冲去世后,陈希烈和康子元、冯朝隐经常入宫给唐玄宗讲解经书,累迁中书舍人、集贤院学士、工部侍郎、门下侍郎,成为唐玄宗的贴身秘书。唐玄宗有所著述,全都出自陈希烈之手。李林甫见唐玄宗对陈希烈眷顾有加,又柔顺易制,遂推荐他为相。陈希烈为相后,对李林甫言听计从,政事全由李林甫一人决定,陈希烈只是一味附和,二人相得甚欢。过去的惯例是,宰相要在午后六刻才下班休息,李林甫上奏称,如今天下太平无事,宰相上午十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从此,一切军国大事都在李林甫家中决定,文书官抱着公文找陈希烈签个名而已。史称:“林甫居位日久,虽阴谋奸画足以自固,亦希烈佐佑唱和之力也。”
三百三十三、连兴大狱(1)
天宝五载七月六日,唐玄宗下制称:“流放犯总是在路上逗留,从今往后,凡是被贬之人每天要走十个驿站的路程。”从此后,很多被贬之人都死在了路上。
韦坚被贬后,并不死心。其弟弟、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不时替哥哥鸣冤,还请太子李亨出面求情,最终惹得唐玄宗大怒。太子李亨见父皇真的发火了,吓得上书请求与太子妃离婚,并请求不要以亲废法。天宝五载七月二十六日,唐玄宗下令将韦坚再贬为江夏別驾,韦兰、韦芝都贬到了岭南。唐玄宗素来知道太子李亨孝顺、谨慎,就没再连累太子。李林甫趁机称韦坚与李适之等人互为朋党,过了数日,唐玄宗再度下诏将韦坚永久流放到临封(今广东省封开县东南),将李适之贬为宜春太守,将太常少卿韦斌(韦安石的儿子)贬为巴陵太守,嗣薛王李琄(xuan)(薛王李业之子、韦坚的外甥)贬为夷陵別驾,睢阳太守裴宽贬为安陆別驾,河南尹李齐物贬为竟陵太守,凡是韦坚的亲戚朋友均不同程度地受到牵连,多达数十人。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赞善大夫杜有邻的女儿是太子李亨的良娣(太子第一级的妾),良娣的姐姐嫁给了左校尉兵曹柳勣为妻。柳勣性格疏狂,喜欢交结各路豪杰,淄川太守裴敦复又将他介绍给了北海太守李邕,二人一见如故,成为知己。柳勣回到京师后,又与朝中名士著作郎王曾等人结下友谊。
柳勣与岳父家有矛盾,遂打算陷害杜家,投出匿名信,谎称杜有邻妄称图谶,离间东宫,指责皇上。李林甫命令京兆士吉温与御史一起会审此案,查明此事全系柳勣首谋。吉温指使柳勣供出王曾等人,天宝五载十二月二十七日,杜有邻、柳勣、王曾等人均被用乱棍打死,尸体堆积在大理寺,妻子、儿女流放到边地。嗣虢王李巨被贬为义阳司马。唐玄宗又命监察御史罗希奭前往北海处置李邕;太子李亨也将杜良娣逐出家门,废为庶民。
二十八日,邺郡太守王琚也因贪污而被贬为江华司马。王琚与李邕都曾参与过诛杀太平公主,自以为有功而长期得不到重用,一直心存不满,李林甫对二人一直十分厌恶,借机将其打压下去。
天宝六载(公元747年)一月五日,李邕、裴敦复均被乱棍打死。李邕才华出众,是唐代著名的书法家。他性格豪迈,不拘小节,嫉恶如仇,他早享大名,一生替人撰写碑文等数百,得钱不计其数,《南部新书》称,自古以卖文获财的没有超过他的。《宣和书谱》称,李阳冰称赞他是书中仙手;裴休见过他写的碑文后,赞叹道:“观北海书,想见其风采。”人们认为他的书法骨气洞达,奕奕有神力,杜甫曾专门作诗称赞道:“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窦蒙在《述书赋注》中说:时议云:“论诗则曰王维、崔颢;论笔则王缙、李邕;祖咏、张说不得预焉。”欧阳修在《试笔》中写道:“余始得李邕书,不甚好之。然疑邕以书自名,必有深趣。及看之久,遂为他书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笃。譬犹结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余虽因邕书得笔法,然为字绝不相类,岂得其意而忘其形者邪?因见邕书,追求钟、王以来字法,皆可以通,然邕书未必独然。凡学书者得其一,可以通其馀余,余偶从邕书而得之耳。”
不过,《纪闻》则称,他发财还有另外一个门路,说的是:日本曾派来五百人的遣唐使团,带来巨额财宝,李邕将他们安排在馆驿后,禁止出入,而后将财物劫走,谎称海潮冲走了。然后,李邕上报朝廷,朝廷下令让他再制造十艘船,将日本使团送回,等船造好后,李邕又对船工们说:“日本路途遥远,海中风浪,怎能安全返回?途中随你们处置。”结果,途中船工们将那五百日本使者全部杀死了。卢藏用曾经提醒李邕,称:“你就像干将、莫邪剑一般,无人敢与你争锋,但恐怕终究会有折断的一天。”天宝四载,四十四岁的李白、三十三岁的杜甫曾拜会李邕这位早已名满天下的前辈,三人结下深厚的友谊,闻听李邕、裴敦复被杀的消息后,杜甫悲痛欲绝,写道:“坡陀青州血,芜没汶阳瘗。”
李白则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中痛苦地写道:“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
这场大狱继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