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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废黜高颎

在前线隋军取得一个接一个胜利的同时,后方隋朝宫廷内部的斗争却日趋白热化了,而这条主线其实与皇太子杨勇岌岌可危的地位有着直接的关系。

从开皇十一年皇太子妃元氏突然死后开始,独孤皇后就已经对皇太子杨勇心存不满了,此后,杨勇还不知忌讳,他的奢靡也令隋文帝渐渐对他失去了信心,暗中产生了废黜太子的打算。一次,隋文帝有意无意地问高颎:“有神灵告诉晋王妃说,晋王终当拥有天下,你说该怎么办呢?”高颎当即跪倒在地,说道:“长幼有序,岂能轻易废黜太子?”隋文帝听后,沉默不语。

显然,隋文帝的问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与独孤皇后二人商量好了的,其目的就是想探听一下高颎的立场。高颎的儿子高表仁娶了皇太子杨勇的女儿,高颎与杨勇是儿女亲家,论公论私,高颎自然都坚决地站在了皇太子杨勇的一边。

高颎的态度也注定了他的结局,而实际上,他的这一坚决捍卫皇太子的立场已经让他在无意之间得罪了很多人。

首先当然是企图废黜皇太子杨勇的隋文帝和独孤皇后。高颎最初得以接近隋文帝还是由于与独孤皇后家特殊的关系(高颎之父曾为独孤信的下属),而高颎本人个人能力又非常出色,他不仅文韬武略,满腹经纶,而且还亲贤爱士,一心为国,因此,一直受到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信任。虽然右卫将军庞晃、将军卢贲、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等人屡屡在隋文帝面前说过高颎的坏话,但隋文帝是一概不听,还惩处了这些人。然而,如今的情况就不同了,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已经决定要废黜皇太子杨勇,而高颎却站到了主子的对立面,其处境自然变得非常凶险了。那次调解隋文帝与独孤皇后之间的矛盾,也让高颎在无意之间得罪了独孤皇后。当时,为了解劝隋文帝,高颎曾说过一句“陛下怎能因为一个妇人而轻视天下”的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中的妇人既可以理解为被杀的尉迟氏,亦可以理解为独孤皇后,但这话传到独孤皇后的耳中,就变成了高颎轻视自己不过是个妇人,遂对高颎一直怀恨在心。

其次当然是一心夺嫡的晋王杨广。高颎与杨广之间本来也有些过节。还是在开皇九年杨广挂名灭陈(实际是高颎指挥)后,色心很重的他早已垂涎陈叔宝的贵妃张丽华的美貌,想纳张丽华为妃,但高颎却下令将张丽华斩首,杨广非常不满。如今,高颎又站在杨勇一边,自然就成了杨广的对头。

再次是对皇位同样存有觊觎之心的汉王杨谅。在皇太子杨勇失宠后,除了晋王杨广得到隋文帝的欢心外,汉王杨谅也深受隋文帝的青睐。《隋书》称:“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谅为行军元帅,竟不临戎。高祖甚宠爱之。”隋文帝决定讨伐高句丽时,高颎极力劝谏,但隋文帝不从,结果隋军大败,后来,独孤皇后又在隋文帝面前打小报告:“高颎原本就不愿此行,陛下勉强让他出征,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暗示高颎存有奸心,不肯尽力。在讨伐高句丽之战中,隋文帝因汉王杨谅年少,下令将军中事务全权交由高颎处理,可是,高颎一片公心,对杨谅的很多建议都置之不理,也让杨谅深怀不满。等到杨谅回京后,向独孤皇后哭诉说:“儿子侥幸没有被高颎给杀了!”隋文帝听了,更是不悦。杨谅的话自然是一派胡言,高颎即使再胆大包天,也是不敢擅自诛杀亲王的,但隋文帝竟然或者装作信以为真了。

既然高颎铁了心跟定杨勇,那么,处置二人就该同时进行了。

隋文帝下令把东宫卫队中的骁勇战士都挑选出来充实皇宫卫队,此举显然是一种预防措施,但高颎反对道:“如果全部挑选勇士,恐怕东宫卫队的力量会单薄。”隋文帝听后,脸马上沉了下来,说道:“我时不时要出外,禁卫军士兵们自当强健。太子身处东宫,培育德行,身边要勇士有什么用!在东宫配备强大的卫队,这本来就一种陋习。如果按照我的意思,在禁卫军轮调的时候,分出一部分军队护卫东宫即可,这样一来,就不存在皇宫卫队与东宫卫队的区别了,这岂不是更好?我已熟知前代的事情,你不要总固步自封了!”削弱太子杨勇身边的武装力量,已说明废黜太子一事已箭在弦上了。

高颎的夫人病死了,独孤皇后对隋文帝建议说:“高仆射年事已高,夫人又死了,陛下怎能不替他再娶一个?”隋文帝把皇后的话转告给高颎。高颎流着眼泪道谢说:“如今臣已经老了,退朝之后,只不过在斋房内诵读佛教而已,虽然陛下对我关爱有加,但说到再娶,我还是不愿意啊。”隋文帝就没再坚持。但不久,高颎的爱妾却替高颎生下了一个男孩,消息传来,隋文帝非常高兴,但独孤皇后却十分不满。隋文帝问她缘故,独孤皇后说道:“陛下以后还能再相信他高颎吗?开始的时候,陛下要替高颎再娶一个妻子,而高颎心里只有他爱妾,才当面欺骗陛下,说出不愿再娶之类的话,如今,他的谎言已被戳穿,陛下岂能再信任此人!”从此以后,隋文帝开始疏远了高颎。

等到隋文帝发兵讨伐突厥时,高颎率军从白道川出发,将深入沙漠追击敌人,派人进京请求增派军队,这时,就有人诬陷高颎将要谋反,隋文帝还未做处理,高颎就击败突厥回师了。宜阳公王世积担任凉州总管,他的亲信皇甫孝谐犯了法,逃到王世积那里避难,但王世积却不接纳。皇甫孝谐大怒,等他被判决流放桂州后,就反咬一口,诬告王世积将要谋反,称:“王世积曾经让道人给自己看相,道人回答:‘大人将成为国主,还将来到凉州。’他的心腹对他还说:‘河西是天下精兵所在,能建立一番大业。hong王世积回答:‘河西地广人稀,不是用武之地。’”隋文帝不问青红皂白,即下令将王世积斩杀,提拔皇甫孝谐为上大将军。

在处理王世积一案中,涉及到一些皇宫内部的机密,说是从高颎那里传出来的,隋文帝听后不禁大惊失色。有关部门又上奏称:“高颎以及左右卫大将军元旻、元胄,也与王世积勾结,接受王世积馈赠的名马。”元旻、元胄被隋文帝免去了官职。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人证明高颎无罪,隋文帝大怒,将他们全部打入大牢,自此,朝廷群臣无人敢再替高颎鸣冤了。

八月十日,隋文帝下诏免去了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以齐公的爵位回家闲居。

当时,秦王杨俊还没有去世,在病重期间,隋文帝驾临秦王府邸,召高颎赴宴。高颎见到隋文帝后,禁不住哽咽流泪,悲不自胜,独孤皇后也难过得流下泪来。隋文帝对高颎说:“朕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朕。”而后,他对身边的近臣们说:“我对高颎比对我的儿子们还亲,即使他看不到他,他也好像总在我的面前,但自从免去了他的官职以后,我就把他忘记了,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高颎这个人一样。身为臣子的不该以自己的才能来要挟君主,自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

树倒猢狲散。

这世界上缺乏的是雪中送炭之人,却永远也少不了落井下石之徒。不久,高颎的国令(王公府总管)就站出来,揭发高颎家的隐私,他上书称:“高颎的儿子高表仁对高颎说:‘司马懿开始的时候称病不朝,后来终于得到了天下,大人如今这样,焉知非福?’”接到国令的报告,隋文帝勃然大怒,下令将高颎关押在内史省中审讯。有关官员又上奏称:“真觉和尚曾对高颎说:‘明年国家将出现大丧。’令晖尼姑也说:‘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灾,难以躲过十九年。’”隋文帝听了,更加恼火,对群臣说道:“皇帝宝座全由天意,人力岂能强求?孔子是何等伟大,还没有得到天下,他高颎与儿子说的话,自比为晋朝皇帝,这是何等险恶之心啊!”有关部门请求将高颎斩杀,隋文帝说道:“去年,我杀了虞庆则,今年,已经杀了王世积,假如再杀掉高颎,天下之人又该怎么说我呢!”于是,把高颎削职为民。

高颎刚当上尚书左仆射时,其母亲就曾告诫他说:“你已经非常富贵了,就差砍头了,你要谨慎小心才是。”因此,高颎总是担心哪天会大祸临头,等到如今被免官后,高颎不仅没有丝毫怨恨之情,以为就此可以免去那场命中注定的灾祸了,因而内心还十分高兴。过去,国子祭酒元善曾对隋文帝说过:“杨素粗心大意,苏威胆小如鼠,元胄、元旻就像个呆头呆脑的鸭子一样,能够托付国事的,只有高颎一人。”隋文帝当时深以为然,但等高颎出事后,隋文帝把元善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元善忧愁恐惧,不久就死掉了。李彻也因与高颎私交很好,也受到牵连被罢职在家。

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等人,都是高颎引荐的,但当高颎出事后,在这四人当中只有贺若弼一人证明高颎无罪,韩擒虎已死不提,杨素是晋王杨广一党,自然不会替高颎说话,而苏威又是一个怯儒之人,也不敢站出来仗义执言,而贺若弼早已被隋文帝疏远,说话根本没有多少分量,当然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高颎是隋朝第一名相,他执政二十年,与开皇年间相始终,开皇之治,与高颎的努力密不可分。高颎政治生命的结束,也就意味着开皇之治的终结,隋王朝将步入由盛转衰的下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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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隋唐五代史——四百年的壮美与苍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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