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三面日本（十）

战争爆发的7月25日，大院君发布了与清国解除宗藩关系的宣言，并“委托”日本代为“驱逐”牙山的清军——这个宣言倒是满有意思的，既然此时朝鲜与清国解除宗藩关系，那么，证明此前的宗藩关系是确实存在的，日本一向主张朝鲜是独立国家并在此基础上采取的政治措施是错误的。那么，日本人是不是先应该滚蛋呢？

按理是应该这么说，但日本人现在不准备讲理了。

大岛义昌少将7月26日才收到大院君的请求，但在头一天，他的旅团能动得了的主力已经向牙山开拔，当晚进至水原府——叶志超部孤悬牙山，位置虽然危险，却也与清国派向平壤的部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大岛义昌必须趁平壤的清兵尚未集结完毕之前，打掉牙山之敌，抢得战役的主动权。

尽管大岛义昌心想火烧火燎，极力催促士兵前进。然而由于朝鲜民众对日本人的仇恨及不合作态度，日军的前进速度并不如意，在休息得一晚之后，强行征来的朝鲜民夫大量逃跑，其中前锋的步兵第21联队第3大队的更是逃得一个不剩，从而使得其迟迟不能开拔。大概是感觉自己罪孽深重，该大队大队长古志正纲少佐剖腹自杀而死。

26日下午，日军的前哨部队与聂士成部的斥侯在振威附近的七原遭遇，在小规模的冲突后，双方撤回本营。27日，清军移师成欢驿附近，而大岛义昌的主力进到振威。

28日，日军继续南下，越过前两天交火的七原，抵达距成欢仅15里的素沙场。前哨回报：清军已在成欢布设了阵地。大岛义昌随即以素沙场为本营，召开阵前军事会议，决定于次日凌晨对清军的阵地展开袭击。

清军一方在得知日军进驻素沙场后，叶志超根据聂士成的建议，由加强过的聂部守成欢，自己则统兵屯于天安，记名总兵谭清远带兵一营仍驻牙山，以防日军由海路登陆——这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作战计划，守、走、防都考虑到了。但亦因其面面俱到，我们也可看出其决心不定，犹豫不决。原本总兵力就略少于对方（扣除守汉城的人马，大岛义昌只带来4000余人，而得到增援的清军约3800人），如今兵分三处，力量更不足以与日军对抗了。

29日0：30分，日军开始行动。黑夜虽然掩护了日军的行动，却给士兵们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由于地理不熟，沟渠、水田、沼泽、河流纵横，日军的前进非常困难，直到3：00分左右，日军右翼前锋才渡过通往成欢的咽喉要地安城渡，进至南岸的佳龙里。

清军对日军夜袭早已准备，不仅在月峰山、牛歇里山为左右两翼修建了六道壁垒，还在在佳龙里村里及周边布置了武备学生周宪章、于光炘、李国华、辛得木等数十人伏兵及帮带冯义和的一支骑兵。他们悄然无声地等着松崎直臣大尉带领的先头深入村内，突然从门缝、窗户、墙角中向日军开发。一时间枪声大作，日军被搁掉了数人。

松崎直臣见势不妙，急令部队退出村子，撤回到村外的水田中，借助田埂为掩护，趴在泥水里与清军对射。由于清军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对敌方的地形又比较熟悉，射击的效率极高，将日军打得抬不起头来。

此时，由武田秀山中佐带领的第二梯队前锋也赶了上来，迅速在后方的水田沼泽里展开，为松崎直臣队提供火力支援。其间由山龚造中尉带领的一部人马急于救援松崎直臣部，在不知路径中误入沼泽，所部29人被溺死于泥淖之中。

混战间，原伏在安城河边树林中的冯义和的马队突然发动进攻，向趴在水田里的日军射击。日军无法，只能从水田里跃起，发动冲锋。松崎直臣还没冲得两步，就被一发子丨弹丨洞穿头部，一头栽倒在肮脏的泥浆里。

松崎直臣一死，日军前锋陷入临近崩溃的状态。许多人丢下武器，争先恐后争夺安城桥后撤，“桥小人众，挤拥附水溺死甚众”。

正赶到现场的武田秀山大怒，提刀亲自指挥士兵们发动强攻。冯义和的马队由于地形阻隔，目标过得，只得后撤，佳龙里的守军便被孤悬突出在日军的攻击之下。

一个小时后，村里的枪声平息了，周宪章等20余清兵阵亡，日军进驻佳龙里。

就在日军右翼队进攻佳龙里的时候，左翼的日军已进至月峰山东侧，布设好炮兵阵地和冲击发起阵地。五时，日军的8门大炮同时开火。数以百计日军在炮兵的掩护下，呐喊着向月峰山上的清军许兆贵部占据的壁垒发动冲击。战至七时左右，左翼的日军已占据了清军月峰山的两道壁垒；而右翼的武田秀山部在稍稍整编之后，也攻陷了牛歇里山的两道防线。

7：30，清军的最后两道防线丢失，聂士成部只得撤出了阵地，退向天安。

拿下了成欢的大岛义昌以为清兵将返回牙山作最后的抵抗，便兵分两路包括牙山。当日下午，武田秀山部进入牙山后，才发现，此处空无一人。清军由于不能正面对敌，潜伏到周边山中去了。

当晚，留守牙山谭清远夜袭武田秀山部，因日军早有防备，无功而返。

30日，大鸟圭介统领本部与武田秀山汇合。同日，叶志超决定不守公州，绕道朝鲜东部，退向平壤。清军以聂士成部为后卫，辗转2000里，于八月下旬先后撤到平壤。成欢之战中，日军方面死伤80余人，清国方面死伤200人左右——日方资料作500余人，基本上可以吹牛而视之，装备辎重损失严重。

8月1日，光绪皇帝颁下宣战谕旨：“朝鲜为我大清藩属，二百余年，岁修职贡，为中外所共知。近十数年，该国时多内乱，朝廷字小为怀，叠次派兵前往戢定，并派员驻扎该国都城，随时保护。本年四月间，朝鲜又有土匪变乱，该国王请兵援剿，情词迫切，当即谕令李鸿章拨兵赴援，甫抵牙山，匪徒星散。乃倭人无故派兵，突入汉城，嗣又增兵万余，迫令朝鲜更改国政，种种要挟，难以理喻。我朝抚绥藩服，其国内政事向令自理。日本与朝鲜立约，系属与国，更无以重兵欺压强令革政之理。各国公论，皆以日本师出无名，不合情理，劝令撤兵，和平商办。乃竟悍然不顾，迄无成说，反更陆续添兵。朝鲜百姓及中国商民，日加惊扰，是以添兵前往保护。讵行至中途，突有倭船多只，乘我不备，在牙山口外海面，开炮轰击，伤我运船。变诈情形，殊非意料所及。该国不遵条约，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彼，公论昭然。用特布告天下，俾晓然于朝廷办理此事，实以仁至义尽，而倭人渝盟寻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以姑容。著李鸿章严饬派出各军，迅速进剿，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韩民于涂炭。并著沿江沿海各将军督抚及统兵大臣，整饬戎行，遇有倭人轮船驶入各口，即行迎头痛击，悉数歼除，毋得稍有退缩，致干罪戾。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亦是同日，明治天皇分布下宣战诏书。其中内容倒也不必引用，往无耻的极地里想便是了。

自7月21日起，清国北路援军陆续开入朝鲜北部。援军主要有由卫汝贵所统盛军13营6000人，左宝贵的奉军9营3500人，宋庆（马玉昆分统）的毅军4营2000人及丰升阿练军1500人，总兵力约13000人。

与其同时，日军亦派竹内英男骑兵少尉的百余轻骑北上，企图先占领平壤城，破坏城中的设施（占城大抵是不可能的）。但盛军的先头部队率先赶到，与朝鲜兵一排乱枪赶走了日本人。

8月4日，卫汝贵、马玉昆赶到平壤城；6日、9日，左宝贵、丰升阿亦先后赶到。此时的清军对日军有1：1.5的优势，本可采取积极的攻势作战。但在李鸿章守势作战的意图下，四路大军的将领们不过是在嘻嘻哈哈地交朋会友，彼此拜会请吃啥的，白白浪费了这一关键的窗口时间。

8月21日、29日，叶志超、聂士成撤到平壤。此时聚集在平壤的清军已近17000人之多，也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头头（叶志超被任命了前敌总指挥），清军仍然没有任何的起色，有人甚至开始散布“平壤不可守”的言论。

日军方面在7月底已经决定把第5师团的剩余人马全部派到朝鲜；8月14日，又决定将第3师团投入战争。8月19日，第5师团长野津道贯到达汉城。

由于此时清兵南下的谣言甚嚣尘上，从民间到朝鲜政府都有一股奇怪气氛。朝鲜人不旦没有不安情绪，甚至还有点喜气洋洋的得意。对此感觉到不安的明治政府为防止朝鲜政府出现摇摆，即令野津道贯主动向平壤进军，先行打掉清军的重兵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