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晚,接到消息的袁世凯带兵赶到现场,却发现四处悄然无声,直到第二天才搞清楚情况。由于国王在日本人的手上,投鼠惧器还在其次,跟日军冲突却可能引发严重的外交事件,必须要国内请示国内而后定。然而,这一去一回又得多少天呢?
好不容易捱过混乱不堪的5日,6日,日本国内发给日本公使馆的电报送到。竹添进一郎神色郑重地将其递给金玉均,金玉均一看呆了,纸片从手上飘然落地。
伊藤博文命令日使馆撤去对开化党的援助,退兵!
当日下午,袁世凯承诺一人独力承担所有后果为承诺,换得出兵的许可。他立即带上一营清兵和自己负责训练的朝鲜新军,亲自越过敦化门,向昌德宫(头一晚高宗又搬回了昌德宫)发动进攻,击败了日军和开发党人的抵抗,并于当晚从北关庙里找回了死活不肯跟开化党人走的高宗一行。
竹添进一郎等人原本想凭使馆的中立逃得一难,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愤怒的汉城市民包围了,若不抽身,只怕谁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竹添进一郎只得一把火烧掉了使馆(又有说是因烧机密文件的时候不小心烧毁的),趁混乱中,混出汉城,搭趁千岁丸号逃离朝鲜。在这起号称“甲申政变”的动乱中,有33名日本人死于非命,其中职务最高是武官矶林真三大尉。汉城市民侧也有90余人被打死。
开化党人的三日天下倒台后,前次壬午兵变的血腥未散,清算屠杀又开始了。共有100多开化党人及其家属被判处各种死刑,许多人举家被灭,连老人幼儿也不列外。福泽谕吉在次日写了《朝鲜独立党的处刑》、《脱亚论》、《为朝鲜人民庆贺那样国家的灭亡》等文章,抨击朝鲜政府对独立党人惨无人道的杀害行为,认为日本不能继续与“野蛮”的中朝等国同流合污,应脱亚入欧,并祝愿朝鲜政府的倒台等等。
然而,也就是福泽谕吉先生,大力鼓吹向中朝侵略,为后来的旅顺大屠杀背书,极力为日军的暴行洗刷。这样的一个无耻之尤的人,却是日本“伟大”的教育家、明治“日本近代教育之父”。奉此等人为师,近代日本人走上军国主义,值得奇怪吗?不,一点不奇怪。
还是那句话:在群体之外,人类还是应该有些其于人性的普世价值观存在的。这是一种超越国界的胸怀,而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没有人性,只有国家观的人,任你知识怎么渊博,学问如何高深,顶多也也就是一吹鼓手而已,,跟“伟大”什么的字眼完全沾不上边儿。
在此次事件中,竹添进一郎直接参与了金玉均的逼宫行动,挟国王而令群臣,不仅违反了公约,还违反了其国内训令。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竹添进一郎跑到仁川还没回国的时候,竟然向朝鲜民众和清国军对汉城的日本居留民的暴虐行为表示严重的抗议!
经过层层加工过后的消息在报纸上披露后,日本朝野一片哗然。各种激进团体掀起了一波波的反清反朝活动,指责明治政府软弱无能力,要求出兵朝鲜。福泽谕吉等人趁机兴风作浪,大喊:“断然诉诸武力,迅速收拾局面”,如果能打败中国,“将永远尊为东方之盟主”等等。
民间的愤青闹哄得猛,明治政府却有苦说不出。无论怎么样,竹添进一郎没有得到别国的照会,也没有经过国内的同意就跟开化党人发动政变,干扰他国内政,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然而,此时指责竹添进一郎并没有什么意义,他毕竟是政府派出去的公使,“无论招荣致辱,皆政府之责”,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于是,差不多一个月后(1884年12月29日),井上馨从日本赶来,一如旧往在提出惩凶、赔偿的要求。朝鲜人大惊:你们帮助乱党搞颠覆的勾当,还好意思说?你要咱赔款,你们日本人助纣为虐,杀我大臣,禁我国王,这笔账又怎么算啊?
日本人拎出一张纸条:这可是你们国王写的吧?
当初金玉均等人挟持高宗时,据说曾要求高宗写下一张“日使来卫”字样的纸条。这玩艺是在不自由又或是被骗的情况下写下的,本作不得数。然而,日本人此时将这张条子祭将出来,朝鲜也是有口难辩:字条毕竟是你写的,就算日本人出兵是错,那也是你乱请救兵在先,至于说之前的勾结啦、阴谋啦什么,都是没有证据的事。何况,若是日本人撕破了脸,把纸条塞给清国,清国以为朝鲜搞那么大的动作,当此次甲申政变是他高宗为了清除亲清的事大党的阴谋怎么办?
之后数日,井上馨跟朝鲜的全使代表金宏集展开谈判。井上馨将前因全部弃废,对日方不利的后果也尽数不提,只就“日本人被汉城市民袭击”(也不提清国军这碴了)和“公使馆被毁”两单事向朝方提要求,自家屁股上的污物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尽管朝方代表金宏集据理力争,并要求日方引渡金玉均等人。井上馨却只是不理,声色俱厉地进行威胁。最后搞得在场旁听的清国钦差吴大澄也看不过眼了,“微露干预之意”,却“经井上拒绝即罢免”——谈判是双方的事,单井上馨拒绝没用的,若是清方足够强硬,且朝鲜又肯配合,最多不过中止谈判,拂袖而去便是了,那里由得他井上馨讲啥就是啥?
不管是清国没法给予朝鲜强硬的支持,还是朝鲜人有把柄于人不敢致使破裂,1月9日,日朝《汉城条约》签订,日方除收回驻兵1000的要求外,其它条款朝鲜全盘接受——不知道金玉均这等“爱国者”,在得知因自己的行为,使得国家又被狠狠宰了一刀是什么感觉。
2月24日,伊藤博文拿到了朝鲜人认错的条约,趁中国人跟法国人打得火起之时转身来找清国:你们清国的军队攻击受朝鲜国王委托的保护他的日本军队,造成汉城市内大乱,日本侨民被杀,商店被抢。现在朝鲜方面都道歉认错了,你们清国,是个什么态度啊?咱要求:处罚驻朝鲜清军指挥官,清国立即从朝鲜撤兵!
从近代的历史来看,每次中国和日本的摩擦,日本人总能找出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和证据出来作为借口。而几乎也是每一次,中国人都在证据和理由上吃大亏。好比这次,如果朝鲜高宗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条件下,怎么可能放弃仍属宗主国、兵力又远强日本公使馆卫队的清国驻朝军而去找日本人?何况你日本人插手我属国的内政,不把你们全部留在朝鲜已经格外开恩了,又岂容得了你跑来咄咄迫人都问咱是什么态度?
可如果日本人问一句:咱的主张,咱有证据,你的证据呢?清国官员立马傻眼了——还真没有!
于是理亏者拿着两张不知所云的证据越来越大声,而本来的受害者大清官员们倒象是受审的嫌疑犯。说句话在实,这还在怪不了谁,跟奸诈狡猾啥的没有关系——论玩权谋啥,咱大清的官员不比哪国的差,甚至还可算更用一筹。可日本人在还不敢与清国为敌的时候,已经把列强的游戏规则学了个精透,而咱大清国官员们,还在一直的“总理”各国事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