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西南战争(五)
五月三十日,别动第2旅团的主力部队由五家庄道、照岳道向人吉进击。战至六月一日,政府军已经迫近人吉,并在村山台地上设置炮台轰击萨摩军本营与球磨川南部。萨摩军也在城中的二丸架起大炮跟敌人对轰,却由于射程太近,全部都落在城下町上,弄得已方人翻马仰。
经过三天的激战,六月四日,萨摩军人吉队队长犬童治成向政府军投降,本以为“既足支二年,当养锐而发”,守个三两年没问题的人吉仅仅一个多月就完蛋了。
政府军在人吉并没能找到萨摩军的首领——窝比兔子还要多的西乡隆盛们几天前搬到宫崎,而村田新八则往东南方向,拟与鹿儿岛新募的兵员一道确保都城。
为了切断萨摩军与根据地的联系,六月二十日,沿西海岸南下折向东南的政府军占领了大口,并于七月二十四日向都城发动总攻。仅一天时间里,都城的防御便土崩瓦解,大量的萨摩兵向政府军放下了武器。
都城的陷落,使得在宫崎的西乡隆盛们成了断线的筝,再也无法从人情地理熟稔的故乡得到任何的支持。要在宫崎至延冈一线的东部海岸重新扎下根来并非不可能,但政府军不可能给他们有定根发芽的时间;再加上历来只知进不知退的萨摩兵士气已经低落到大规模向对手投降的地步,己方的这支军队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都城陷落的次日,政府军移师向宫崎方面,陷沃肥、吕间。七月三十日,第3、4旅团,别动第3旅团自大淀川畔方向迫近宫崎,扫清了外围的穆佐、宫鹤、仓冈。
第二天,士气高涨的政府军不顾大雨造成的河水暴涨,干劲十足地渡过了大淀川,攻击宫崎市内。正在躲雨的萨摩军猝不及防,被打得个落花流水,狼狈都丢弃了他们的第N个本营,逃向北方。
同一日是,第2旅团也攻破了佐土原。
八月二日,政府军各旅团会同头一天在宫崎登陆的新撰师团(司令官东伏见宫嘉彰亲王少将)进攻由边见、中岛、贵岛、河野诸队组织高锅防线,一举拔之——这些“百姓之兵”越来越象戊辰战争的萨长军,而萨摩军却越来越象那些不经打的东北藩兵了。
四日至七日,萨摩军在美美津的战斗中又一次败北。西乡隆盛们的根据地只剩下延冈一点地方了。
十二日,政府军向延冈发动总攻击。二天之后,别动第2旅团突入市区,与萨摩军在中濑川桥展激烈的争夺战。萨摩军发挥近来少有的战斗精神,顽强死守,将对手阻击在桥头动弹不得。
然而,随着第3、4旅团和新撰旅团的突入,延冈也完蛋了。
当晚,西乡隆盛的帐内灯火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面倦容的西乡隆盛向手下宣布:自己亲自指挥,要跟政府军决一雌雄!
已经没有雌雄好决了。战,必定是输,因为各路正向他们迫来的政府军加加起来,接近50000人;而他们手上的所有本钱,不过3500人而已。虽然当时日本人传说最近天上有颗星星晃晃荡荡,按不规则的轨迹乱跑,时刻要掉下来的样子。但咱们可以保证,西乡隆盛是人而不是星星,无论树上的猩猩还是天上的星星都不是。
西乡隆盛还是蛮有敬业精神的人,明知必败,也勉为其难地以和田峠为中心将兵力配置了下去,在友内山至无鹿山部置了奇兵队2个中队,神乐田-和田峠投入7个中队,和田峠-小梓峠由熊本队负责,小梓峠-长尾山安排中津队和奇兵队一部。雷击队、振武队、协同队放在长尾山西部的可爱岳一线,预备队则屯于北部的熊田一线。
西乡隆盛大概不知道,当他在和田越顶上督战的时候,山县有朋也在樫山向萨摩军张望——这可能是西南战争中的最后一场战斗了,作为政府军实际的最高指挥官,他怎么舍得轻易放弃这么个露脸的好机会呢?
在两军最高统帅的目光注视中,战斗打响了。政府军的新撰旅团,第1、3、4旅团,别动第2旅团、熊本镇台从阵地上一跃而起,扑向敌方的阵地。
随着战况的推移,西乡隆盛严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目光却慢慢黯淡了下来。看到最后,他无力地放下了望远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萨摩军没能创造奇迹,失败了。
十六日,被包围在长井的西乡隆盛下达解散军队的命令,去留任人自愿。他还烧掉了自己一直带着的文件、书籍和陆军大将军服,苦笑:“百事瓦解,俱已无用,付之灰烬,扫我尘垢耳。”
次日晚上十时,西乡隆盛带着残余的萨摩军数百人,由长井村出发,“以精锐三百突出,势如风雨,直冲本营。我军(政府军)不能支。”“天既明”时,野津、三好两位老兄手执望远镜,正东张西望间,萨摩军突然杀到,差没点敲掉了两个旅团长的脑袋。
突破了对手防线的萨摩军登上可爱岳,向三田井方向突围。之后的十几天里,这小股跟流寇没啥两样的部队踏破了宫崎、鹿儿岛一带的山山岭岭,餐风露宿,越神门,过米良,走横川,于九月一日回到了故士鹿儿岛的城山——若是西乡隆盛日后咸鱼翻生了,这次旅途不免会被吹嘘成一次伟大兼神奇、充分体现领导高超的战略战术水平和坚忍不拔的精神的转行。那些跟随者也将不断地对其渲染、夸大,对其神话化,最后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从而快活地活在充满血色的神话故事里。
故里鹿儿岛的一景一物对这些冲破无数险阻的幸存者们依然是那么的熟悉、亲切,却早已不是一个友善的地方了。
早就他们刚举事的二月底,政府便派柳原前光为勅使,与岛津久光回面,希望岛津久光能出面收揽鹿儿岛的人心,切断对叛军的支援。有可能的话,更希望岛津久光能以旧日恩主的身份劝说西乡隆盛们放下武器,向政府军投降。
岛津久光冷冷地盯着天花板:“咱山野鄙夫,连个鹿儿岛县令都不配做,有什么能力对地方政府指手划脚?如今的江湖不再是往日的江湖啦,现在的年轻人也不会记什么恩的啦,朝野都有萨摩人,如果都还记住我这个恩主的话,那里还会还会有今天的辰光?您还是请回吧,我无官无职一身轻松,对这些事没啥兴趣了。”
其实,最让岛津久光恼火的并不是西乡隆盛,而是大久保利通。明治五年(1872),明治天皇西国巡幸时,岛津久光后来进言14条,强烈反击废藩置县;后又于明治七年(1874)向政府建议“旧习复归”,还建议摘掉大久保利通的帽子。
结果是没过多久,他便“辞”去了左大臣之职。
受到昔日的部下如此的对待,岛津久光不去跟西乡隆盛合伙已经算好,怎么还可能帮明治政府联手打压自己从心底里大呼痛快的造反哩?
柳原前光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带上中原尚雄等人走路了。
熊本城解围后的四月二十四日,政府军将以川村纯义的舰队,配以别动第1旅团和别动第3旅团的2个大队组成的派遣鹿儿岛陆海军混成军送到了鹿儿岛,后又增加了别动第4旅团和别动第5旅团的一个大队人马。
有了差不多三个旅团撑腰,川村纯义有精神了,即下令由仁礼景通大佐代理县令,恢复地方秩序,查处资助叛党的人士等等。三月底时,别所晋介还可以只用两天时间就从老家拼凑出一个大队支援;五月份之后,前线就很难从鹿儿岛取得支援了。
西乡隆盛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困境。可天之下大,除了鹿儿岛,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政府军对这位前陆军大将的返回故里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到了九月六日,近50000政府军士兵如铁桶一般将城山紧紧地围了起来,在周围要害之外修建壁垒、鹿砦为据点,各据点之间挖有深濠,部署下士兵,又设立数层栅栏,阻拦敌人的冲击。哨兵日夜不休地轮番守卫,大炮长枪一刻不停地向城内轰击。西乡隆盛们回到了家乡,却落入了瓮中。
西乡隆盛进驻城山后手上的所有兵力还不到四百人,有战斗力的更只是半数左右。被围期间,萨摩军的首脑们就今后的去向问题数度开会。然在无法打破包围,被堵在这座无援无依的孤城里,任何设想,都不过是呓语罢了。
之后便是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