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幕末缭乱（四十四）

让旧幕府将领们感动的是，在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投奔自己——二关源治带着从仙台藩脱藩而来的400名见国队队员搭上英国人的船，沿着他们的旧路，从鹫ノ木的附近的砂原登陆。

四月十五日，黑田清隆带着第二批登陆部队从江差缺口登陆。总数达4000多的政府军分为松前道、木古内道和二股道三路军，由东而西，向箱馆进发。

四月十七日，自南路的松前道进国的新政府军在松前城西北方面的折户滨遭遇一股大概500人的旧幕府军。在海军舰炮的掩护射击下，三倍于对手的新政府军击溃了当面的敌军。损失惨重的旧幕府军连松前城也不敢再守，一路撤向福岛。

卡在木古内道口上的旧幕府主将正是屡败屡战的大鸟圭介老哥本人。从十二日开始，他就带着传习队、额兵队等部前与把守在此处的彰义队合流，在此构筑阵地。期间与新政府军的前哨部队发生了若干次冲突，情况还可以算是相对比较平静。

四月二十日凌晨，平静的气氛被打破了。随着对方阵地的一声号声，敌人的炮弹如雨点般飞了过来，在旧幕府军的阵地上腾起了团团的火花。刹那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在忽明忽暗的的光线中，人们可以看到无数的新政府军士兵挺着亮晃晃的刺刀从树林里钻了出来，高呼着口号向自己扑来。

炮声刚停，旧幕府军的指挥官们抖落满头的尘土，猫着腰在堑壕里来回跑动，反复在激励士兵们：“起来！到你位置上去，我们要给那些混蛋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德川家武士们的厉害！”

敌人进了十几步，又进十几步。这时候，旧幕府军枪响了，敌人一下全部趴在地上，在象虫子一样地在地上蠕动寻找掩体。一些人抬起步枪，盲目地还击。来来往往的枪弹划破沉闷的空气，拖着弧光，钻进泥土中。在指挥官的喝斥下，新政府军士兵们弯着腰，蹒跚地冲出掩体，却被密集的子丨弹丨钉死在阵地前。敌人犹豫了，慌乱了，拖着武器向后逃去。

激烈的攻防战一直打到当日中午，旧幕府军的阵地失守。阵地设在木古内南方的知内、为防御新政府松前方面军的300多名彰义队的后路被切断了。

为救出彰义队，退至泉泽的旧幕府组织了以传习队为主力的解围军，对木古内大举反攻；彰义队为打通生路，也拼命地向东北方面突围。同样疲惫不堪的新政府军在对手的两向夹击下，竟然守不住阵地，把刚刚拿下、新鲜热辣的木古内丢还给了旧幕府军。

旧幕府军发动反击，本意是救出彰义队。目的达成后便放弃破残的木古内，退向泉泽以北的矢不来。

心有余悸的新政府军在旧幕府军退去好久以后才缩头缩脑地回再次进占了阵地，与矢不来阵地上的旧幕府军遥遥相对，等待补给和援军。

由于援军和补给到来尚需些许时日，这一路人马的动向，暂时按下不按。

虾夷负责北线二股道防守的主将是同样屡败屡战的土方岁三。经过一年多在各地的转战，他原来的战友新选组成员还剩下10来个人，其它的基本上是战死了。作为这一支顽强的队伍的指挥官，土方岁三获得了与之相称的名声。当然，那些法国国王都想请他去当师团长啥的那是纯属扯淡了，毕竟，以营、团级战斗为主，强度不高的戊辰战争，压根落不进老外的法眼里，更遑论把一个营连长请到自己国内当师长了，人家会笑掉大牙的。

四月十日，土方岁三带着4个小队约300名由冲锋队、传习队员组成的北方面防备军抵达台场山。在确定阻击阵地位置后，土方岁三亲自带头猛挖狂掘——戊辰战争此前诸战役中，防守一方一般只是挖上浅浅的堑壕，在堑壕铺一道胸墙就算了事，在巷战中甚至连把榻榻米或者米袋作掩体。这种简易工事使得大多数战斗都是“一日战”，从攻击到战斗结束不过半天时间。而土方岁三这次是挖深壕，筑高墙，部分堑壕间还修通了交通道，组成整体的防御工事，准备好好的跟对手打一场阵地战。

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两天之后，以天狗山为前卫的台场山周边16处阵地构建完毕。累得有些虚脱的旧幕府军长长吁了一口气，背靠着堑壕，舒展手脚，静等新政府军的来袭。

十三日午后，由军监驹井政五郎带领的700（500？）名新政府府杀到，马不停蹄地向台场山发动进攻，日本内战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阵地战开始了。

从十三日午后三时至次日上午七时，新政府军凶猛的进攻整整持续了十六个钟头，土方岁三的阵地经受住了实战的检验。他将士兵分为两队，轮流休息与防守，以胸墙为掩护，毫不留情地向敌人倾泄子丨弹丨。在整场战斗中，旧幕府军总共打出了35000多发子丨弹丨——这样的弹药损耗量，在当时已经是相当可怕了。

战斗结束后，土方岁三立即向箱馆求救：敌人凶猛，多派点人过来，没人的话至少也搞上个几万发子丨弹丨过来吧！

几天来，箱馆方面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土方岁三的胜利多多少少给他们带来点安慰，便派出传习士官队的2个小队携带着弹药和补给前来增援：“老大，打胜仗固然是好事，不过咱们家当不多，不能这么挥霍啊。”

由于两股道方面进展不顺利，从江差登陆的第二波新政府军派萨摩、水户藩所部由这一路出发，增援败退至稻仓石的前锋部队。痛感台场山难啃的新政府军指挥部们计划从厚泽部向东北方向内浦湾穿插，迂回到台场山的后方。后来发现这比正面强攻还要费神和危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十三日，旧幕府军斥候偷摸新政府军天狗山阵地前哨未遂，福山藩兵将他们赶了出来，就势向台场山发动进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新政府军指挥官们依然采取正面强攻的战术，并派出部分士兵攀爬两翼陡峭的山崖，企图绕到对方的侧翼，制造混乱。

尽管新政府军一波又一波地投入进攻部队，对台场山的正面强攻依然毫无起色。士兵们被旧幕府军的火力压制在阵地的数十米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伤亡不断地增强。在接连不断的射击中，旧幕府军的枪管打红了（单发步枪要打红枪管，难度似乎不小），便拿水桶盛水来降温；枪支打坏了，换一支继续打。两支军队都在发扬着韧的精神，斗意志，斗顽强，斗谁比谁更能忍受伤亡。

从侧翼攀登山崖的新政府军士兵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旧幕府军的步枪手们向鱼贯前进的他们毫无顾忌地瞄准、开火。时不时有被击中的士兵惨呼着，从高处摔了下去，变成一滩目不忍睹的肉泥。他们无法展开队列，也很难还击，被卡在悬岸陡墙之间，进退两难。

次日凌晨，新增援过来的泷川充太郎带领传习士官队发动夜袭。这些大多数带着冷兵器的士官们绕开正在交火的正面，偷偷摸向新政府军后方，见人就砍，见哨就摸，给新政府军造成不少的麻烦。

新政府军从混乱中镇静过来，发现来袭的不过是一支小部队，不禁大为恼火，调集了几个小队来围剿他们。泷川充太郎中弹身亡，夜袭队也大部被歼。

二十五日凌晨，响了二天的枪声终于停息了。硝烟散去时，台场山上，猎猎飘扬的依然是旧幕府军的旗帜。土方岁三兴奋是说：“兄弟们打得好，大伙儿来喝酒庆功吧！”

一碗酒下肚，土方岁三又严肃了起来：“喝酒违反军令，就此一碗，下不为例哈。”

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