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幕末缭乱(四十)
为阻滞敌军,争取重新部署的时间,松平容保恢复了前番在白河城之战中打得乱七八糟的家老西乡赖母的职务,与田中土佐、萱野权兵卫、神保内藏助、佐川官兵卫等人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会议决定:一、佐川官兵卫为先锋总督,带奇胜队、回天队、敢死队、诚忠队逐次出城,前往十六桥毁桥阻敌;二、萱野权兵卫通知大寺方面的桑名军、冲锋队、大庭队火速回援;三、白虎队及15~60岁的藩士们全部登城据守。
八月二十二日这一天正好来台风,佐川官兵卫等人在滂沱的大雨中行进非常的困难。当他们赶到十六桥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攻陷了母成峠后,白河方面军随即下达了抢占十六桥的命令。一路追击传习队溃兵而来的萨摩藩川村队冒着狂风暴雨,飞快地迈两条短腿,嗒吧嗒吧地溅着泥浆,沿着猪苗代湖北岸的旧若松街道急促西进。当他们赶到十六桥东侧桥头的时候,会津藩的士兵身影已经在对岸晃动了。
川村队一鼓作气,将敌人打散,建立了桥头堡。这大概是在下午二时左右的事。
敌方既然已占领了桥梁,会津藩的据桥对峙的企图便落了空。会津军最先赶到敢死、奇胜两队在桥西侧不远的地方户口原修建阵地,等待援军。
他们没等来援军,对岸的敌人却越聚越多。
下午五~六时左右,新政府军越过桥梁,压向会津军。敢死、奇胜两队抵抗不住,频频向后方告急。
松平容保此时正在后方十数里的泷泽村——非常时行非常事,他老兄刚决定“御驾亲征”,誓要把白河方面军赶到猪苗代里喂鱼——急派白虎队前去救援。
战争全面爆发后,深感兵力不足的会津藩开展兵制改革,16~60岁的武家男性全部应征,并按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四神兽的名字编成耆英组的玄武队、中年组的青龙队、青年组的朱雀队和少年组的白虎队。其中青龙组一般担任藩境守备任务,朱雀组编为主力战队,玄武队与白虎队作为后备兵。
白虎队原本只招幕十六七岁的少年,由于战事紧张,后来又根据“自愿原则”条件放宽到15岁,最后竟然连13岁的孩子也拉进了队伍,七拼八凑凑出了343人,又按身份分成士中一番队、二番队、寄合一番队、二番队和足轻队。
此次松平容保派出的就是日向内记带领的士中二番队42名队员——作为一名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松平容保自然不敢指望这42个毛孩子能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但他身边也就只有2队这样的毛孩子,不派他们又有谁可派呢?
白虎队赶到前线时,战斗已结束了,白河方面军暂时后撤。在这里的大风大雨中赶了近百里的路,士兵们毕竟不是铁人,还是要吃饭、要休整的,何况火炮等重武器没带上来,白白用士兵去冲锋送死的事,只要不是非常有必要,哪个将领都不愿意干。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由于暴风雨未散,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白虎队队员们无聊地躺在积满了水的浅浅的堑壕里,嗅着仍未散去的硝烟味,倾听着肚中的咕咕声:现在如果有个饭团吃吃该有多好呀。
突然间,桥东的炮声响了,会津藩兵的阵地上腾起一团明亮的火花,看来新政府军的那些人要干通宵了?来就来吧,让你们看看小爷的厉害!
二十三日拂晓,新政府军攻破了户口原,剩余的白虎队队员向后撤退。趁胜追军的新政府军在泷泽垰与佐川官兵卫队、桑名藩的冈本队展开激战。
天大亮,佐川官兵卫诸队被击败,向西退却。白虎队队员一路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剩余的20人(数字有争议)在篠田仪三郎在带领试图从饭盛山山道绕回若松城,远远看见城下町起火,以为城池已失陷,一齐自杀,只有饭沼贞吉一人因未中要害获救。
泷泽垰被攻破之后,白河方面军与若松城之间再无障碍。十时左右,萨摩、土佐诸藩各队纷纷涌入若松城城下町。田中土佐在城下町的甲贺町口阻击敌军,中枪受伤,与神保内藏助一道自杀身亡。
夹杂在到处抢劫的队伍当中的土佐藩藩士中岛信行一脚踢开西乡赖母的府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差点把他熏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迈进了被自己踢开的大门。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情象还是让他吓了一跳:西乡赖母一家的家眷老小21口或坐或卧,全部已经自杀或互刺而亡。死不瞑目的双眼,皮开肉绽的伤口,绽露出体外的器脏,溅满血迹的榻榻米,流淌在地上的鲜血……这位不速之客头昏目眩,还以为自已身在修罗场。
中岛信行小心翼翼地跨过尚有余温的一具具尸体,生怕踩在死者的身上。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细如游丝的声音:“是谁?是敌还是友?”
他循声寻去,找到了一个尚未断气的女孩儿。女孩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样子很周正,从衣着打分来看,应该是主人家的女儿(事后得知,这女孩正是西乡赖母的长女)。可能由于手软无力,她划在脖子上的伤痕并不足以立即致命,然由于失血过多,现在也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了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走近自己,女孩儿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为了安抚她,中岛信行答道:“唔唔,是自己人,我们已经把敌人赶跑了。”
女孩儿满足地笑了笑,吃力了抬起手:“麻烦您帮我介错吧,拜托了!”
中岛信行照办了。事后,这位日后的元老院议官象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这一天,若松城下自杀的并非只有西乡赖母的家人。许多人在自杀之前,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自杀的白虎队队员在饭盛山上看到城下町的的火光,除了是新政府军士兵抢掠所造的孽外,更多的是会津藩士族们自焚的杰作。
本城危急,会津诸队纷纷赶来救援。当日,青龙队寄合队、朱雀队士中三番队趁新政府军尚未合围之前冲入若松城。
二十四日,朱雀士中二番队等各队强行突破,也从南部的天神口和东部的不明门返回城中。
第三天,母成峠失陷后就被派出去搬救兵的萱野权兵卫带领着大寺方面的冲锋队、大庭队沿越后街道赶回。
在他们的序列中,就有会津藩的妇女队。
妇女队是中野竹子(会津藩江户诘勘定役中野平内的长女)在二十三日新政府闯入城下町时,为了保护松平容保的义妹照姬(松平照)而自发组织女子护卫队,共有20余人。这些日本花木兰们虽算不上个个膀大腰粗,大概也没有几个摸过步枪的,但个个都练得一身上等的防狼术啥的。尤其是队长中野竹子,两把薙刀舞得出神入化,滴水不漏,端是厉害。
二十几个小姑娘大媳妇,每人拿着一把薙刀,在几千乱军在穿来插去,竟然毫发无损,也找不到照姬,离若松城却是越来越远了。
当晚,她们寄宿于法界寺中。
正火烧火燎地向本城赶的萱野权兵卫在高濑村撞见了这些个把自已头发剪短,身着女子服装,袴着大小杂色薙刀,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妇女队们,不禁啼笑皆非:“男人们打仗,你们这是干嘛来着?法律上不是说了吗?女人孩子可以自杀,但不能参加战斗吗?”
女人们反对了:“谁说女人就不能参加战斗了?你就一定打过咱们?下来比试比试?”
天下最困难的事情莫过于跟女汉子斗嘴了,因为她们既有男人般的彪悍,又有女人特有的缺乏逻辑性的不讲理。萱野权兵卫没说几句,就被女人们顶哑火了:“好吧,好吧,你们就跟冲锋队一起行动吧,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可千万别逃哈。”
当冲锋队抵达泪桥的时候,受到了长州、大垣藩军的拦截。只有冷兵器的妇女员们也不怯场,跟着冲锋队员们,舞着双刀,哇呀呀地向前冲去。
混战中,中野竹子被一颗子丨弹丨击中头部。临死前,她告诉母亲:“我的首级绝不能落在敌人的手上!”
她老妈奋身长起,一刀砍下女儿的头颅,用头布包了起来,连眼珠都没眨过一眨。
不久后,队员神谷雪子(军事奉行添役神保修理的妻子)也战死了(有说她是在被俘后自杀的)。
在冲锋队和妇女队的掩护下,大庭队冲入了若松城。而冲锋队和妇女队在泪桥继续打游击。
次日,最大一股援军山川大藏队1000人到达城外。新政府军不知道是傻了,还是有意把他们放进城中好一网打尽,省得日后一个一个的追,竟然没发一枪一弹拦截,由任他们从容进城。
手上有一支象样的部队,松平容保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地放了下来:是拔那颗钉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