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幕末缭乱（二十七）

他似乎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引起内战，看似为国着想，最终战争却还是毫不客气的找到他的头上来，自己竟然成为如假包换的“朝敌”。敌人还没使用武力，自家就能把局面弄成这般的糟糕，他老兄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了。要德川家康就他那模样，只怕日本历史上压根就有没江户时代这个词了吧。

应庆四年（1868，明治元年）一月一日，德川喜庆发布 “讨萨表”，声称要征讨萨摩。二日、三日，幕府军以护送德川庆喜上京的名义分批向京都开拔，兵分两路，自鸟羽街道、伏见街道向京都挺进，总兵力有3万、1.5万人之说。如以这几家的总兵力和后来的战况来推算的话，1.5万人算是个比较靠谱的数字，3万人嘛，有就些离谱了。

听闻幕府动真格的了，朝廷十分紧张——京都的军队主力不过是萨摩藩和长州的4000多人，加上土佐、广岛藩的人也不过5000多点。跟传说中的30000幕府军掐架，那是胜多败少的事。这算盘一打下来，连岩仓具视都头皮发麻，有点打退堂鼓的想法，把希望寄托在尾张、越前两藩的斡旋上。

松平春岳趁机打哈哈：“大伙儿也不用焦急，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喽。人家幕府说是找萨摩藩的麻烦，跟萨摩藩单挑来着的，我们嘛，干脆就两家不掺合，让他们决斗就是啦！”

大久保利通冷汗直冒：“这事没那么简单，咱们萨摩藩是新政府的武力后盾。如果萨摩藩完了，新政府也就完了。我相信萨摩藩军力的实力，如果朝廷能赐以御锦旗助战，鼓舞士气的话，几万幕府军，不过咱家手掌上的一只臭虫而已！”

岩仓具视是吓慌了，却没吓傻。对那良心大大的坏了的松平春岳来说，死了的萨摩藩自然比活着的萨摩藩有用。新政府的维新官员跟萨摩藩是唇齿关系，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大久保利通固然是吹牛皮，要拉新政府下水。可新政府早就在水中，也无所谓拉与不拉，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

尽管下定了与德川幕府开战的决心，岩仓具视们心里仍然没有什么底，早早就打好了行李包，若是情况不妙，立即攒拥着明治天皇跑到比叡山上打游击，以待诸藩来援。

天皇是一门旗帜，奇货可居呀。德川庆喜那么轻易就拱手相让，只怕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吧？

三日傍晚，在下鸟羽小枝桥附近上执行封锁任务的萨摩藩小铳五番队军监椎原小弥太绰绰地看到南方的街道呼啦啦来来了一大批人马。他高声喊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对方答道：“我乃大目付泷川具举是也，特护庆喜公奉朝命上洛清君侧而来。请让开大路，给我家大军无害通过，免起无谓之争。‘而子辈阻遏敢尔，我且击而开路耳’。”

椎原小弥太大笑：“你家老板前几天不是灰溜溜地逃出了二条城了么？今天组织什么还乡团还清什么君侧，到底意欲所为？莫非想造反吗？”

泷川具举心里大怒：“我去年卖了个表！前几天松平越前守传令大阪，请前内大臣庆喜大人进京，你意敢违诣？”

椎原小弥太知其说是实情，无言以对，老羞成怒：“你个啥表居然敢骂脏话！给我往死里打！”

早就装填好、跃跃欲试的萨摩藩兵们一扣板机，枪声大作，烟雾腾起，倒幕战争的第一幕——鸟羽?伏见之战就这样打响了。由于这一年是戊辰年，所以倒幕战争亦被称为戊辰战争。

幕府鸟羽方面军的指挥泷川具举下辖有幕府步枪队第一、第五联队及传习队、见回组约3000人，还有桑名藩、松山藩、大垣藩、滨田藩1000余人，本钱已经接近了这次防御战中新政府能罗集起来所有兵力。

与他们对阵的萨长军指挥官是伊地知正治。这位不单独眼兼加瘸子的老兄麾下除了椎原小弥太的五番队外，还辖有小统六番队、外城一番队、二番队等各部共千余人。单从人数来说是少了些，但他们总体素质与武器装备却优于幕府军。

战斗打响后，由佐佐木只三郎指挥的400名见回组队员组成密集的冲锋队型，挥舞着太刀，呀呀地向萨摩军扑来。萨摩藩躲在工事后边，娴熟轮番装填射击，将弹雨倾向对手。在近代火器的杀伤之下，已经过时了的冷兵器集团冲锋显得是那么的荒唐可笑，那些这个流那个派的剑术高手们没冲得几步，就被打得象筛子，撂倒在地。连队长佐佐木只三郎都被一枪爆头，命丧当场（有说这位老兄是在六日最后决战才被打死的）。

击破了幕府的第一波“猪突”，萨摩藩军压上，与幕府军第一联队接上了火。幕府军将部队沿着街道按一字长蛇型部署，无法展开正面攻击，发挥不了人数的优势。两军面对面地对射，不断有人被击中，却暂时谁也不能奈何谁。

正在僵持中，萨摩藩小铳六番队和外城一番队迂回到了幕府军两侧，向街道上毫无遮掩的敌军发动开火。三面受敌的幕府军伤亡惨重，乱哄哄的退了下来，差没点把后续的部队给冲乱了。

乘胜追击的萨摩藩兵随后却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在桑名藩炮队的支援下，幕府传习队发挥了强大的战斗力，与萨摩军展开了猛烈的对攻。双方撕混在一起，枪打刺杀，炮声隆隆，时而你进几退，时而我攻一阵，打得难分难解。

关键的时候，幕府军又一次地掉了链子——长州军第三中队在侧翼出现，并开始进攻了。

任你如何骁勇的部队，落入敌人交叉火力之中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受萨长两军的压迫，传习队只得边打边撤，退回后方阵地，采取守势。当年天狗党之乱时，幕府新军就暴露出指挥官素质低下，指挥笨拙的问题。那么多几年后，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他们不但不会主动迂回进攻敌人，连护卫侧翼那么基本的作战要求都不懂，只会沿着街道推进，空有优势的兵力而白白的闲着被敌人逐个击破，真是记吃不记打到家了。

鸟羽方面的战斗打响后，伏见方面的战斗也在御香寺一带开打。

伏见方面幕府军的指挥官是陆军奉行竹中重固，下辖幕府步兵队第四、七、十一、十二联队和部份传习队近4000人，还有会津藩、高松藩、鸟羽藩军、新选组人员约1500人左右；与其作战的是吉井友实的萨摩藩小铳一番、二番、三番、四番队和外城四番队，还有世良修藏等人指挥的长州军配合作战，总兵战基本上也是一比三的劣势。

首先发动冲锋的幕府军在连续几波攻击受阻后，竹中重固随即改变了战术，命令各部占领制高点，草创工事，居高临下地向萨长联军射击，给对手造成较大的伤亡，掌握了战场的的主动权。萨长军的后藤正则等人被击毙。

入夜之后，萨摩方炮击土方岁三带领的新选组把守的伏见奉行所，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幕府军的身影在火光的掩影下暴露无遗，正好是萨长军枪手的好靶子；而幕府军根本看不到借着夜幕掩护摸上来的敌人，只得漫无目标的胡乱开枪。局面就此逆转，幕府军只得后撤。

在京都的岩仓具视等公卿听着密集的枪炮声，心神不宁，神色紧张。待到深夜前线报回“两路幕府军全部被击退”的消息，众人大喜：“不用搬家了，把行李搬下来吧，这次一定要把德川庆喜给打趴下，不给他的翻身机会喽！”

当天晚上，朝廷决定，以仁和寺宫嘉彰亲王为征讨大将军，授予萨长军御锦旗——这御锦旗是岩仓具视和大保久利通等人早就准备好的，第一天之所以没拿出来用，一来是时间赶不及，二来大概是朝廷还看不清楚形势，想给自己留个余地和退路。如今萨长军守住了防线，胜利有望此时不锦上添花更待何时？——命其全力征讨幕府军。

由于幕府军的失败，松平春岳等人哑火失言，心虽有不忿，却也只得骨嘟着嘴眼睁睁看着大久保利通和岩仓具视们指手划脚了。

四日早上，为加强前一日损失惨重的鸟羽方面军，幕府将第十一、十二联队调了过来。两联队的队长佐久间信久和洼田镇章很是生猛，亲自带队冲锋。尽管萨长军也从伏见方面调来小铳一、三番队等援军，仍然挡不住幕府军的攻击，防线岌岌可危。

萨长军的指挥官急得声嘶力竭地大吼：“给我集中集中火力，打敌人的指挥官！”

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声，佐久间信久身上冒出几道血泉，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失去了指挥官的幕府军气势受挫，进攻顿时显得犹豫而散漫。过不多久，第十二联队长洼田镇章也中枪受伤。幕府军再也不敢恋战，纷纷绑好鞋带，飞也般地逃离战场。

萨长军大喜，也不顾什么战术队列，阵前侦察，一声高喊：“莫走了贼军”，杂乱无章地追了上来。

在他们追到富ノ森边缘时，被早就埋伏在这里的会津藩、大垣藩的一顿爆击，打死打伤数十人。萨长军只得收拢队伍，暂时后撤。已经胆寒了的幕府军也不敢反击，就地在富ノ森构筑工事，计划在此坚守待变。

伏见方向的萨长军虽然同样抽调了部分兵力援助鸟羽，却得到了不顾山内容堂劝阻、坚决要参加战斗的土佐兵的支援。前一天晚上被骚扰得头晕眼花的幕府军收缩阵地，随时准备后撤退淀城。

当日下午，仁和寺宫嘉彰亲王等人吹吹打打地赶到了前线，将御锦旗立于阵前。有幕府兵不明白：“啥，打仗就打仗，难道还比裁缝手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