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户那边有些异议,人材凋零的德川家亲族中也就德川庆喜能上得了台盘了。在板仓胜静、小笠原长行的强烈建议下,德川庆喜终于在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将军宝座。当然,装模作样地挣扎一番还是有必要,他一开始只肯接受源氏长老和德川宗家之位,却拒绝继任将军的职务。
孝明天皇奇怪了:“我还没叫您当将军呐,你慌啥啥啊?”
德川庆喜当家说话的第一条事,就是结束这场倒霉的征长战争。
怎么结束法?继续打?这并不在德川庆喜的选择之内。两个多月的战况告诉幕府,长州,跟一年前已大是不同,不再是一个好惹的主了;何况胜利的眉毛还没看得到,大阪这边的米价已经涨到了半空,若真的一定要打去,就算打赢了,日本经济也完,幕府也要倒台了。
其实,德川庆喜从一开始就反对打这场仗。德川家茂刚死,他就秘密接洽朝廷,取得停战的敕许。如今所差的,不过是取得长州那边的认同而已。
他吩咐胜海舟:“老兄,就辛苦你跑一趟广岛吧,你跟他们都有交情,好说话。”
胜海舟固然场面熟,但长州那边能轻易在答应吗?
似乎是多少觉察到大坂那边有什么变化似的,八月八日,僵持了一个多月的大野前线的平静被打破了,长州藩大举进攻。大概是将军已死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了,幕府军毫无战意,退至广岛。长州兵竟不依不饶,追了来上,两军又展开新一轮的对峙。有些藩见苗头不对,“稍稍引兵归国”,竟悄然开溜了。
长州藩貌似强硬,事实上却心虚得很。就在凯歌高奏的七月中,长州藩写信给萨摩人,删去那些假仁假义的忧国忧民,大意是:东军(幕府在东边,是为东军)四面夹击,我们不得已出兵迎战,“进借地邻境”(您放心,不是咱家要占别人的地盘扩大实力),前几天幕府老中松平宗秀放了关押在广岛的我方使者宍户备后介等人,似乎“或有意宽假鄙邑也”。可是“恩命末及,攻伐将复加,不任恐怖之至”。虽然鄙邑的老百姓有几分小勇,但若不是不得已,也不敢跟幕府开片啊。如果我们能碰到良君的话,又“何言而不听,何请而不从”呢。希望你们能鄙邑想想办法,沟通沟通。
岛津久光还真的上书给长州藩说话了,直斥“幕府失其内政,内乱遂起,干戈相寻”——这位老兄倒是越老脸皮越厚了,长州藩与幕府有今日刀兵之祸,究源乃起于禁门之变。而禁门之变,事出八月十八日政变。八月十八日政变的发起人又是谁呢?不正是孝明天皇和他岛津久光么?
不久之后,长州藩又通过萨摩藩向朝廷发来一份奏折:“……堂堂,获幕府之侮蔑欺蔽如此。此则君而辱莫甚焉,臣民如何辞死。故陪臣敢抗拒东军,不惜身命,亦所以少為陛下尽力,非毫有逆朝之心也。鬼神森列在侧,岂肯容诈。伏愿赐明鉴。”
撇去那些黑白颠倒之辞不论,长州藩亦未明着向幕府求和,明眼人却可以一眼就看出,这两封信明白无误地透露出了长州希望幕府停火和朝廷拉架的意思。可是,以长州藩战胜者的身份和他们历来的厚颜,这些人又怎会委屈自己至此呢?
事实上,长州藩此时还算不了胜利者。四境之战也并非如某些把历史当成章回小说写的人描述得那么荡气回肠,振奋人心,羽扇纶巾谈笑间,15万幕府军灰飞烟灭之类的虽有类同,却绝属虚构。
按照章回小说家们的作战方案,幕府军大岛口一路人马应该有两万人之多。狂飚突进的高杉晋杉一顿夜袭把幕府海军打得落花流水,富士山丸狼狈逃窜,二万幕府军被痛歼殆尽等云云。
实际上,因为幕府海军绝无投放二万人的能力。大岛口方向按设想当属牵制佯动性质,投入的人数不可能太多。以幕府四条军舰的运输能力(幕府大规模征用伴随不上军舰速度、动载能力差的民船的可能性不大),能把千来个人送上大岛已经算是不错了。幕府海军撤走时也必定撤走部分部队,岛上顶多也就几百号的牵制部队,再多便是不可能的了。
石见口方向,滨田藩确实被打得极惨。但滨田藩六七万石的石高连长州藩的零头都比不上,再加上其它藩的一些零星部队,兵力未必比得上长州藩的这一路人马多得多少(甚至少还未定),纵然丢掉了滨田藩,幕府军的有生力量损失也极为有限。
艺州口方向,彦根、高田藩在小濑川一线被击溃。据长州藩吹嘘,当面之敌有万人之众。然而这不过是无节制的吹水罢了。彦根、高田藩两藩最高不到50万石的石高,按幕府的《兵赋令》的标准的话,不过千人之兵;按旧兵制,满打满算能出动三千人之众。长州藩以不到千人之兵,击破两藩,当属大胜。然则当幕府军、纪州军赶到,战线便在大野一带稳定下来,只在德川家茂死后由于战和不定才退走。由此可看出,长州藩的战斗力并非吹嘘那么强。
至于小仓口方向,就不用说了。主将小笠原长行一直梦游,诸藩出兵不出力,甚至连兵都不肯出,就只有地主小仓藩被长州藩揪着疼打。饶是这样,细川家一加入战团,长州藩马上歇菜止步,其战果自然不会好到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