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幕末缭乱（二十）

历来只有天皇拿辞职来向幕府撒娇要糖吃，如今德川家茂一招以其人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出来，竟大收功效。“在阪之士，视急争从，道路骚然”。

猛然间听闻天上要掉下顶帽子砸自己头上的德川庆喜不喜反惊，与松平容保连夜奔至伏见，劝阻德川家茂，又回头上书孝明天皇：“将军若是在此时辞职，必定引起天下大乱啊！”

孝明天皇当然知道个中厉害，只得无奈地说：“叫咱妹夫就别耍小孩子脾气啦，朕就批准大阪开市就是了。至于兵库嘛，由于本国之内有些人的思想工作要做，还是按后来补签的条约办，让洋人等等再说，拖得几时就几时。人员的任用问题，朕保证以后不经他同意，只建议、不干涉幕府的人事任免总可以了吧？不过阿部正外两人的处分已下，就不好撤了，朝廷也要面子的不是？”

德川家茂一听：“唷，天皇的纶音真是绝妙的灵药啊。我这一听，马上出了身大汗，病全好了。这职也不用辞啦，咱们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吧。”

十月底，连绵了差不多半年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了。幕府各路大军陆续抵达指定位置，军资粮草器械也正从各地陆续运来，受阻了差不多半年的第二次长州征讨再一次被提上日程。

十一月，幕府以井伊直宪、榊原政敬为中军先锋，永井尚志、户川钵三为副手，统军前出安艺，向长州打招呼：“幕府有话要问，速速前来接受质询。”

长州藩这边心想：咱家早就不把幕府当领导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哩，说不去就是不去，看你怎么着。

井伊直宪们只得通过安艺藩传达了幕府的八个问题：敬亲父子，以带罪之身，出镇党人之争，合适吗？前次已命令拆除山口城，如今又重建，还增设防卫，为什么？擅自迁回山口城，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跟洋人做军火生意？幕府召毛利元周、吉川经干至大坂议事，为何不至？……总而言之，都是些不着边际，不关疼庠的问题。

事实上，幕府把打击的茅头指毛利敬亲父子是原则性的错误。世人皆知，长州藩在恭顺和对抗中来回摇动，并不是毛利敬亲父子两人决定的。而是藩内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藩主父子最大的罪名不过是弹压部下不力、管理无方而已。幕府口口声声要他们负主要责任，这倒乐坏了躲在藩主身后的高杉晋作等人——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个藩都绑在自己的战车，同仇敌忾地迎击幕府。

如果幕府不是犯这样的原则性错误的话，由于长州藩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象第一次长州征伐战那起“不战而曲人之兵”，还是有可能的。这一年的三到五月间，高杉晋作因过于急进，与洋人们走得太近，被攘夷派和俗论派联手整下了台，后在木户孝允的周旋下才得以复职。如果幕府把打击的目标设在高杉晋作等人的身上，声称作战的目的仅是为了给毛利家清理门户，严惩与洋人勾结者，还政于藩政府的话，不但可以分化瓦解长州藩各方的联盟，还可以取得诸候的同情支持——大伙儿在家里都是老板的身份，家里那群家伙闹闹腾腾，不把领导当领导，谁又受得了哩！

第一次征讨时没能拔光长州藩的羽毛，第二次征讨又定错了目标，频频出现战略性的错误，日后幕府倒台，还真怪不了谁。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对幕府的八条质问，长州藩回答说：我们家老板，一直自囚寺院中，听说有变，才派人镇压罢了；山口城是祖上产业，不可由任废去，可是我们也没修啊，不信你来看看？我们是听说大军来，却迫不得以才搬回去的啊。至于外国人的东西，鄙藩深恶痛绝，岂有买军火之事呢？元周经干两人之事，是因为听说武田耕云斋投降还被诛杀，藩人恐二人也遭幕府毒手，“遂强留之耳”……

总之，就是推得个一干二净。

长州藩回答传回大阪的指挥部，幕府大为火光。庆应二年（1866）正月二十二日，松平宗秀、小笠原长行（这位老兄去年九月便复职了）入朝奏报：“数召长人不至，答言亦悖逆多矣”，幕府已决定出兵攻打长州藩，希望朝廷批准。

孝明天皇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毛利氏自祖先，有勤劳王家，因欲处宽典。纵令今奏出军，尚宜体朕意矣。”

二月三日，小笠原长行、永井尚志、小林甚六郎抵达安艺，于广岛设置总督府。

按幕府原来部署，幕府军将从大岛口、芸州口、石州口、小仓口、萩口五处攻入长州藩，使其兵力分散，首尾不能相顾，各个击破的。所以，第二次长州征讨战亦称为“四境战争”，取自分路进军之意。

有人或者会问：为啥不叫五境战争呢？明明是五路啊？

因为原定于萩口进攻的萨摩藩没有到位。

四月中，萨摩藩上书曰：“向尾张大纳言督军西下，以长事可恕，奏而听其谢罪矣。然则今将军之再征之，所谓无名之师者也。夫兵凶器，而征伐实国之大事，岂可滥用妄举而以无名哉。故兵赋之徵，臣不能从令。谨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