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心切的彦根藩就要动手开打,被本多副元喝住了:“越前国内的事,应该由越前国内诸藩打头阵,要不打不过,你们再插手也不迟!这就叫属地管理,懂吗?”
千里迢迢地由东而西,又从南到北,在冰天雪地里熬了十几天的天狗党们事实上也已经疲惫不堪,吃尽苦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到达京都的天狗党人向加贺藩的监军永原甚七郎提交了请愿书和悔过书,希望能见德川庆喜,当面陈情。
永原甚七郎睁大眼睛:“你们开什么玩笑?现在还是谈条件的时候吗?请转告你们的头头,限定你们十七日投降。届时还负隅顽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十二月十七日拂晓,就在总攻发起之前,鲭江、府中的藩兵陆续赶到。原本还因为投降丢不丢面子的问题而争论不休的山国兵部等人顿时泄了劲,828名天狗党员全部向加贺藩缴械投降。闹腾了大半年、波及了小半个日本的天狗党之乱,终于拉下了帷幕。
对天狗党员还有几分同情的加贺藩将天狗党员关在寺院里,待遇还相当不错。但对这些为祸关东的暴徒深恶痛绝、自己也吃了他们不少亏的田沼意尊赶到后,立即将为首的藤田小四郎等人扣上手铐脚镣,将所有人都关进鰊仓(装鱼的仓库)里。每个小小的鰊仓都塞下几人到几十人不等,每天每人只有一个饭团一杯水,大小便吃饭睡觉都只能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臭鱼味、粪便味、人体味交织在一起,臭气熏天,卫生条件极差,还没开审,就有二三十人被折磨死了。
负责善后的德川庆喜跟这些人不但没有什么仇恨,还有父亲的老部下、自己的老交情在里面,原本也就打算糊弄一下,将领头的几人处死,对各个方面都有个交待也就算了。
田沼意尊和关东受祸诸藩却强烈反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种人渣,留着有什么用?”
会津藩、桑名藩、加贺藩却说:“这些人,渣是渣了点。但他们也是出于尊皇一番好意,政治上是正确的,还是从轻发落吧”。
元治二年(庆应元年,1865)二月四日至二十日,武田耕云斋等352人分5批被处以斩刑。德川庆喜为照顾“斩草除根”派和“从轻发落”派的情绪,大笔一挥,圈点了三分之一多一点人。对政治家来说,这是平衡各方情绪的数字游戏;对天狗党人来说,这却是关系他们颈上人头的大事。人轻命如草,任你号称英雄志士,也不过是人家很大很大一局棋局上的棋子而已。
执行天狗党们死刑的人斩为彦根藩的武士们,似乎这也是德川庆喜为了照顾彦根藩藩士们的情绪而做出的决定。然而,两地的梁子就这么结了下来,直到二战结束后的1970年水户市与彦根市才以结成友好城市表示这段血仇的和解。
剿灭天狗党的战争是幕府组建的新陆军的新一次亮相,其表现却大失幕府所望。下妻多宝院的溃散就不多说了,后来在那珂凑最后的围攻中竟被天狗党以白刃战冲破防线,溃不成军,任由剩下的千余天狗党扬长而去。无怪乎田沼意尊对天狗党们咬牙切齿,非要除之而后快了。
疼定思疼,在战后检讨中,幕府认为,新军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指挥官们未得西洋指挥之术,新军徒有西洋军队的空壳子,却没有内在的实质。指挥官们学会了打枪,却不会运用步兵战术;学会了骑兵,却不知道骑兵如何指挥。说白了,就是花拳绣腿学了不少,能拉出来遛一遛的真家伙却是半点也没有。
为解决指挥官的素质问题,幕府原计划派人到荷兰去留学。后来有人出了点子:“那啥,咱们边上不就有老外么?干嘛还要劳民伤财地弄一票人到外国呢?”
幕府一想,对啊,横滨不是有好多洋人嘛,找他们传经送宝不就完了么。
本来有机会出国泡洋妞旅游的军官们破口大骂:“哪个缺德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出这个歪主意?老子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哎?”
就在天狗党们开始转移的十一月一日,幕府方面向英国公使阿礼国(Rutherford Alcock,正牌子的公使,前面出场的那位尼尔先生一直不过是代理而已)打招呼道:“那啥,现在我国一些人攘夷搞得很凶啊。万一出现什么大的变故,贵国在居留地的那点人马可能应付不下来啊。您看这样,我们呢,派个二千人到神奈川奉行那里,专门担任外国人居留地的警卫。你们呢,就帮我们训练这些人。这样一来,你们外国人也安全了,咱们镇压暴民也顺手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双赢卖买啊,走过路过,您可千万别错过喔!”
幕府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那就是由于攘夷的高涨,外国人一再向幕府施加压力,要求驻军保护侨民。幕府也不好反对,只得吞下这杯苦酒。
可外国人能在自己的国土上驻军,日本军队反而不能插足,这未太伤自尊了。为了宣誓主权,无法如何,这兵还是得想办法得派进去的。于是,神奈川奉行的警卫队便成了一个绝好的由头。
英国人大概没想到日本人那么曲曲折折的花花肠子,一口就答应了。
幕府大喜,立即组织了一支由旗本和御家人组织的700人的定番和由招募人员为主1300人的下番交给英国人进行训练,以达借鸡生蛋之效——此时天狗党已成流寇,桀骜不驯的长州藩又刚被疼打了一顿,暂时收敛起来当了乖孩子,幕府还有点时间来经营一下自己武力的。
提到长州藩,不得不说,1864年是他们流年不利的一年。先是他们在京都的地下组织被端了,然后要整藩上京讨说法未遂被暴打得头昏花,接下来外国人来跟他们算去年的总账,再然后又被幕府带着大大小小的喽啰上门踹场子,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呀。
还是让我们把时光倒流到天狗党毁灭的半年以前,看看这位黑到家的老兄的倒霉劲儿吧。
话说打八月十八日政变发生、长州藩的势力被赶出京都后,长州藩的藩士们并没有放弃重夺带头大哥地位的幻想,一直派人在京都活动。当然,今日的尊攘派已不象去年那般风光,由于朝廷和幕府的打压以及新选员的活跃,尊攘派一切活动,只能在暗中进行,成了不折不扣的地下党。
经过长时间的商讨后,一个大胆的计划提交到长州藩地下党党魁的案头:利用祗园祭各种庆典活动的机会,在御所放火,制造混乱,刺杀德川庆喜、松平容保,关押中川宫朝彦亲王,绑架孝明天皇到长州!
就在阴谋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时,五月下旬,一个叫做枡屋喜右卫门的人落入新选组的视野里。这位在四条小桥上经营古道具、马具的商人场面不大,架势却拉得不少,整天有人进进出出,还可能与熊本藩的尊攘派人士宫部鼎藏有来往,着实是可疑得紧。
经过一段时间的盯梢后,六月五日,新选组突然逮捕了枡屋喜右卫门,并从他的家中搜出与长州藩人来往的书信及大量的武器。新选组人马上感觉到:这次逮着的可是一条大鱼!
经严刑拷打之后,枡屋喜右卫门严密的嘴巴终于被打撬开了:他原名古高俊太郎,近江人,正与长州、土佐、肥后等地的尊攘党秘密策划火烧御所及暗杀、绑架行动。
十六幕末缭乱(十六)
若不是看见古高俊太郎家中那堆积如山的军火,只怕新选组人也不敢相信这些人如此的胆大包天,竟然在防卫森严的京都里策划那么重大的阴谋。新选组亲自操刀施刑的副长土方岁三把手上的蜡烛一扔,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当我们新选组不存在吗?”
事态重大,局长近藤勇立即向京都守护职汇报,计划当天晚上会合会津、桑名藩的藩兵展开全城大搜捕,将尊攘党人一网打尽!
当晚八时,30多名新选组成员三五成群的逐次集中到八坂神社,左等右等却等不到藩兵们前来汇合。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近藤勇等不及了,把手一挥:“动手吧!”。
由于事先不知道尊攘派落脚的确切落脚点,近藤勇只得把队员分为两组,一组以土方岁三带领,向鸭川以东四国屋方向搜索;他自己则带一队人马,扑向传闻中乱党聚会的池田屋。
十时左右,近藤勇队在池田屋发现了尊攘派的踪迹。近藤勇怕夜长梦多,也不等援兵到来,果断下令发动突击。
当他大吼一声踹开大门,与冲田总司、永仓新八、藤堂平助一马当先地冲进屋里的时候,不禁愣住了——屋里面竟然有20多尊攘派中人!
那一愣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近藤勇立即回醒过来。只见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太刀飞快击出,对面的浪士喉头顿时绽出一朵血花。那人带着不相信的神情,紧紧捂着伤口,从喉管呼呼地挤出一些几不可辨的字眼,轰然倒地,鲜血汩汩地从指缝间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