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幕末缭乱（十一）

在炮战的三个多月后，岛津义久两年之内第三度“上洛”。尽管鹿儿岛被约翰牛犁得乱七八糟，他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因为，京都的那一块蛋糕，已经落入了公武合体派的手中。作为公武合体派的倡导人物及此次驱逐尊攘派事件的策划人之一，自家那一块必定是少不了的，他又岂能不喜呢。

自从长州藩跟外国人打起来之后，京都的尊攘派们先喜后忧：喜的是谋划了多年的攘夷终于付诸于实施；忧的是这洋人船坚炮利，攘起来并不象想象的那么容易。他们愤愤地骂道：有一些藩，在长州藩陷入洋人们的围攻时，竟然袖手旁观！真乃国贼是也！一定要狠狠地修理修理他们！

八月三日，在朝议的过程中，有人提出，要越过幕府，对下关炮战中不伸援手的小仓藩严肃处理。

鸟取藩主池田庆德强烈反对。他知道跟这些狂热分子说什么也没用，也不跟他们啰嗦，虚晃一枪，直接跑进宫去：“天皇啊，小仓藩的小笠原家对幕府历来忠心耿耿，如今攘夷刚刚开始，思想还没统一，朝廷要绕开幕府处罚他们，在别人看来，未免太不和谐了吧？如果有人利用类似的事件兴风作浪，只怕对公武合体的大局不利啊！”——池田庆德是德川庆喜的弟弟，鸟取藩也是幕府的铁杆子拥护者，有此一说，当在情理之中。

虽然贵为天天被人家“尊”着的“皇”，在池田庆德的面前，孝明天皇却有苦说不出：以三条实美为首的朝中尊攘派其实是他自个一手纵容出来，用来向幕府输加压力，促使德川家攘夷、让权的工具，如今却成了一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横行于朝堂、民间的变种螃蟹，极度专横，凡不党者皆口诛笔伐，口诛不成笔伐不就便改“天诛”，搞得到处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尊皇，朕心甚慰；攘夷，也是朕的理想。可以说，朕的屁股是坐在尊攘派的椅子上的。可尊皇攘夷是目的，而非手段。具体的措施，当应联幕迫幕攘夷方为上策，丢掉幕府或者强令幕府去攘夷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尊攘派这些家伙却只知蛮干，根本不知道公武合体的真谛。偏生这些家伙又是脑袋极度简单的空谈家，长州那边吃紧，手足无措，捣鼓不出什么好办法，竟然就只想着让朕御驾亲征。朕又不是专打小怪兽的奥特曼，亲征又能起什么太大作用？

孝明天皇胡思乱想了一通，猛然醒悟过来，苦笑了一声：“这事朕知道了，到时再跟他们打个招呼吧，成不成朕可不敢打包票了。你瞧，连朕他们都指派了差事，要朕御驾亲征哩！”

八月十三日，“（天皇）诏曰：‘行幸大和，拜亩傍山陵（神武天皇陵）。驻骅春日山，议亲征。’”。

听到天皇即将参拜神武天皇陵、定立攘夷大计的消息，土佐藩浪士吉村寅太郎等人非常高兴，立即找到正在闭门思过中的公卿中山忠光：“天皇驾幸大和，咱们可不能落后。您领头当总大将，带咱当天皇先锋吧！”

当年才十九岁的中山忠光虽是公卿出身，却是不安份中的那一群人中最不安份的那一个，整天喊打喊杀的，把一腔的热情，投入到瞎折腾中去。

于是，长州攘夷后，他丢下了职务，跑到前线，充当一个炮手的角色，向他所仇恨的洋鬼人开炮。

好景不长，美法两国掀起了报复高丨潮丨，将长州藩军队打落花流水。小哥儿没得戏唱，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回来，还被关了禁闭。如今吉村寅太郎找他出山，正是伸张理想的好机会，他连想都没想，立即答允了下来：“我这个总大将，手下总共有几个人啊？”

吉村寅太郎有些不好意思：“包您在内，总共有38人。大多数是土佐藩、久留米藩的脱藩浪士。”

中山忠光倒也不以为意“：38个就38个吧，意志坚定、舍命攘夷的38个人，比只会躲着家里当缩头乌龟的380个幕府老中还要厉害哩！咱们的组织取什么名字好呢？就叫天诛组吧！”

十四日，中山忠光一行人假装成向长州下关宣诏的勅使，自大坂登船，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拉到了淡路大地主、勤皇家古东领左卫门的一点赞助，挣得点路费，然后在堺上岸，自说自话地给天皇当先锋去了。

天皇参拜神武天皇陵，激动得中山忠光等人雀跃不止，幕府这边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池田茂政、池田庆德、蜂须贺茂韶、上杉齐宪大惊，“入朝，请止亲征。不听”——“不听”，自不是孝明天皇本意，只是在有长州藩兵撑腰、张牙舞爪的尊攘派撺拥之下，想听也没法听罢了。

但是，这也彻底地激怒了孝明天皇：“不顾朕的主张，不管朕的想法，不理朕的感觉，这算是尊哪国的皇？难道只有攘夷是实，尊皇纯粹就是口号么？你以为就你们忧国忧民，别人都在呼呼大睡么？咱们的合作就至此为止，拜拜了您！”

要跟尊攘派们说分手并不容易，“先是，毛利庆亲父子就国，使支族毛利元纯、吉川经干，即益田亲施等，率仲入京，守卫堺町门。”，尊攘派头脑虽然简单，却还是明白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的，企图借长州的力量震慑对手。要除去公卿中的尊攘派们，就必须先得将长州藩的武装摒弃出去。这事儿，就象一加一必须等于二一样，不需要任何的说明。

孝明天皇最先找到的是岛津久光：“朕要清理整顿一下京都的场子，你瞧瞧，能过来帮忙不？”

担心英国人卷土重来的岛津久光很是为难：“天皇有令，当勉力而为之；但您也知道咱的情况，英国债主讨债未遂，包不准什么时候拉大队人马再次登门，赞助150个兵已经是最大限制啦！”

孝明天皇脸黑了下来：“150个兵有什么用？”

岛津久光倒是蛮负责任的：“150个兵确实用处不大，吹吹号子打打鼓还成。幕府不是派松平容保驻守京都吗？跟他们联络联络怎么样？妹夫的手下，不就等于您的手下吗，借用一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要不，我帮您出面？”

在岛津久光的授意下，萨摩藩藩士高崎正风通过会津藩藩士秋月悌次郎打通与会津藩的对话通道。八月十五日，两人拜见公武合体派的中川宫朝彦亲王，希望由他出面牵头，讨下天皇的、大扫除的命令——没有命令，日后有什么事情天皇赖起账来，不好说话啊。

中川宫朝彦亲王一拍大腿：“等这天已经等好久啦！我这就进宫去，跟天皇聊聊。”

八月十七日，天皇的密令由中川宫传达到会津藩。会津藩随即动员了在京的全部藩兵1500多人，会同萨摩藩的150名赞助、京都所司代淀藩主稻叶正邦的人马，以及德岛、冈山、鸟取、米泽诸藩的几个藩共拼凑出2000余人集结于各处，随时听从号令。

八月十八日凌晨一时左右，中川宫、松平容保、近卫忠熙、二条齐敬、近卫忠房父亲等人参内。

四时左右，会津各藩藩兵按事先部署，接管加强了御所九门的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