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幕末缭乱(九)
在大藩兴风作浪,开始插手最高决策的文久二年,毛利敬亲也不甘寂寞,向幕府建议道:“条约之成,开锁和战,群议纷兴,党同伐异。天下汹汹,有瓦野之势。然是尚枝叶耳。方今急务,在崇奉,以明君臣大义;协和公武,以一天下人心。广究诸蛮情形,以确立国本也。国本既立,内政尽举,然后覃及外事。可以战则战,可以和则和。开锁通绝,量时度势,从宜处之。则本末内外,无往而不可者。今日之计,盖不过如此。愿熟议之。”
这篇看起来并不迂腐的讲话稿并非毛利敬亲所写,而是出自于藩内直目付长井雅乐的手笔,是其人所提倡的“航海远略策”的核心内容。
长井雅乐认为,为了废除不平等条约和重新锁国,杀光、赶走外国人这种攘夷只能称为“小攘夷”;朝廷频频要求幕府进行的破约攘夷与世界大势不符,无论是从国际道义上来说,还是军事力量来说都不可行;锁国并非皇国旧法,而是岛原之乱后幕府为了防止洋人们宣传宗教思想而采取的临时性政策,应当废弃;日本应该采取积极进取政策,与外国通航通商,发展国家各类事业,富国强兵,全面压倒世界各国,使诸国向日本臣服进贡,这样才是“大攘夷”。
长井雅乐的观点在朝廷与藩内都有一定的支持,也深得幕府的赞赏,并在推进公武合体在发展着巨大的作用。但绝大部分的尊攘者并不以他“偷梁换柱”的攘夷观点为然,不断地向他发难。随着安藤信正、久世广周及正亲町三条实爱等人的失势,长井雅乐在朝廷和幕府之间的周旋受到打击。久坂玄瑞、桂小五郎(即木户孝允)等人更是落石下井,指责其诽谤朝廷。长井雅乐被免职,勒令返藩谨慎,并于次年自杀身亡。
令人凌乱的是,那木户孝允后来竟成了“明治维新三杰”之一,参加起草了《五条誓约》,要“公卿与武家同心”、“求知识于世界”,真是开自己人格的大玩笑。
长井雅乐死后,长州藩内的尊攘派完全占据了上风,山口城与京都成为了尊攘派的两个集散地。京都那边一下攘夷令,长州藩这边立即着手组织战争准备,整顿炮台,补充弹药,调集了藩兵、浪士队1000人部署在下关,又派帆走军舰丙辰丸、庚申丸和以英国商船改装的蒸气军舰壬戌丸、癸亥丸游弋于海面,以封锁海峡。倒霉的美国人不知是里,一头撞上墙来,岂有不吃亏之理?
初“战”告捷,又得到了朝廷的褒奖,长州藩来劲了。五月二十三日,法国通报舰君霞号(Kien-Chang)落入日本人的火网中。搞不清楚状况法国人以为发生了误会,大喊停火,并派书记官和几名水手登陆交涉。日本人并不理会,一排枪弹打了过来,搁倒了4个法国人,并派出庚申丸、癸亥丸两舰前去追击法舰。
如梦初醒的法国人心叫不妙,连忙拔锚起帆,仓惶地逃出了海峡。
三天之后,昔日的“友好”国家荷兰的美杜莎号(Medusa)也被日本人臭揍了一顿,死亡4人。
被打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洋人一开始还有点发愣,待到明白过来,不由得老羞成怒,立即派军舰前来报复。
六月一日,最先赶到的美国军舰怀俄明号(Wyoming)在海岸炮的射程之外从容地对长州藩的炮台一个一个地点名批评,并炮击了停泊在下关港内的壬戊丸号、庚申丸、癸亥丸,击沉了其中两艘,只有癸亥丸带着一身的弹孔逃了出来。交战中,美国死伤10人,长州藩死伤据说才15人——全不说炮台的损失,被击沉了两条战船才死伤15人,这数字水份好象也榨得太干了些。
美国人走后没几天,六月五日,法国东洋舰队的“塞米拉米斯号”(Semiramis)和“唐克雷德号”(Tancrede)也来了。法国人的报复比美国人更猛烈,他们先以两舰上的39门大炮压制住日本人的火力,随后派出陆战员登陆,将长州藩军驱逐出阵地,炸毁了炮台与大台,还顺手牵羊地烧了沿岸的许多民房,搞得下关一线,烈炎滚滚,浓烟冲天,民众呼号奔走,场面一片混乱。
这就是长州藩“与米、兰、佛舰战,凡五回,互有胜败”的真相:初期日本人不宣而战,占了点小便宜;但当洋人认真起来还击时,仅出动战舰三艘,长州藩便毫还手之力,任人痛击。这样地无谋攘夷,还能坚持多久呢?
接到长州藩的战报后,缺心眼的朝廷心花怒放,连忙派人前去慰军,“赐红白御旗於庆亲,以益督励焉”。对因以不是幕府之令的缘故而拒绝出兵的小仓藩,朝廷指桑骂槐地说:“如闻长藩已开兵,而或有袖手旁观者,甚戾辰旨。宜各同心戮力,速奏扫攘之功。”
见到天皇是如此的兴高采烈,底下的一些藩也不失时间地凑热闹,跳忠字舞:“肥、筑二藩,遣使于长门,曰:‘贵国复有寇,必致援兵。’”
尊攘派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美梦没几天就被打破了——六月一日,小笠原长行与1500幕府新陆军在大坂登陆。一起同行的水野忠德兴奋得嗷嗷直叫:“咱们要重演承久之乱的故事,将那些目无法纪的尊攘派一举消灭掉!”
孝明天皇甚是紧张,派人质问小笠原长行:“如今全国各地都在掀起攘夷的热潮,你不执行中央的指示,不好好地呆在江户攘夷,带着那么一大堆人跑来这里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