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西风渐(五)
就在这火烧眉毛之际,第12代将军德川家庆却病倒了,幕府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守旧派德川齐昭提出“十议,以论议和不可”,幕阁下口水满天飞。
眼看美国人给的期限就要到了,首席老中阿部正弘咬咬牙:“就说咱家老板病了,这事没法定,派人先把国书接下来再说!”
和历6月7日(西历7月12日),“浦贺奉行”香山荣左卫门告知美国人:幕府已经决定派大员在久里滨接收国书,具体事宜请等候进一步的通知。
第二天,日方再次通知美方,受理国书仪式将在6月9日举行,由于将军生病无法视事,通航通商等要求要押后才能答复。
佩里倒也爽快:可以给你们一年的时间考虑。
次日,佩里亲领由部分舰队军官、100名陆战队员、100名水手,甚至还有2组军乐队等近300人组成的登岸仪式队,举着星条旗,吹吹打打地分15艘小舰登陆,颇有几分和平使者的风范。
然而,在他们身后四艘战舰上,所有人员站在战斗岗位上,炮上架,弹上膛,只要交接国书时有变故,数秒之内,第一波炮弹就会将滩头炸成个修罗场。
他们的对面是默不作声的400多日本人组成的受理国书使团,另外还有几千的人马埋伏在会场周围——美国人信不过日本人,日本人同样信不过美国人:玩阴谋谁不会啊。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日方的主使竟然就是正牌子的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副奉行井户弘道——这或许是黑船事件中日本唯一的胜利了。如果佩里知道自己摆尽了谱,要日方的大员出面,最后接国书的却还是自己一开始所拒绝的浦贺正副奉行的话,只怕他会气疯的。
在沉静和尴尬得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国书移交到日方手上,日方也把受理国书的证明递给了美国人。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佩里试图与“幕府大员”攀谈几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末了,日方的翻译多嘴问了一句:“明年来时,是不是还是四艘军舰?”
佩里淡淡一笑:“明年要来的,更多。”
一语既出,日方满座皆惊:这天,真的要变了。
和历6月12日(西历7月17日),佩里终于率舰队离开日本,驶向香港。
在美国人走了之后不久,将军家庆也走了——去跟列代祖宗哭诉眼下幕府的惨淡与彷徨去了。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十三任将军德川家定同样不能视事。阿部正弘心急如焚:如今天就要塌下来,却没有个高个子顶着。咱是首席老中,按理说该挑起这担子。但事情如此重大,万一行差踏错,授政敌以把柄,惹上杀身灭族之祸,又何苦来着呢?
好在阿部正弘别的本事不大,和稀泥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他决定派特使向京都天皇请示,将一年多来捂着掩着的情况向大名作为了通报,将此事付诸公议,甚至放宽了不许民间议论幕政的规定,听取民间的意见——若是出现问题,那也是大伙儿集体民主讨论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怪不到我一个人头上吧!
民主总是只能在过程中得到体现,决策却是需要有人拍板的。既然首席老中不肯拍板,无论是被冷落七八百年的朝廷里的天皇公卿、还是坐了二百多年冷板凳的大名们如何热情高涨地指手划脚,幕府始终未能达一个统一意见的应对方案。
为了充分体现自己和稀泥的能力,阿部正弘决定战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好对主战派和主和派都有个交待。
在战方面,幕府令人视察武藏、相模、安房、上总各地海岸的防卫,修建炮台,令佐贺藩铸造大炮;放开大船建造禁令,允许浦贺、萨摩等地制造西式军舰;令长崎奉行向荷兰大量订购军舰、“现代化”的武器、兵书,出台对西洋火炮奖励;建造反射炉等设施等等。很显然,美国人的坚船利炮确实对日本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吓得幕阁连老祖宗一些规矩都不要了。
这种临急抱佛脚的措施并不能在一年时间大幅地提高日本的国力,以此来作为攮夷的终极手段的想法未免过于很傻很天真了。
阿部正弘不傻也不天真,他明白,若是开战,佩里留给他们的白旗十之有九要用上派场。如果有限度地作出局部让步,开放一两个港口,可以避免战争的话,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因此,大搞战备的同时,议和的方案也在悄然在准备着,林大学头,井户对马守、鹈殿民部少辅、松崎满太郎等四人被预定为谈判代表。
就在幕府手忙脚乱之际,诸强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先后跑来添乱。佩里走了一个多月后,俄国海军中将普嘉廷便满怀希望地带着一支舰队赶到日本,“书旨约三事:‘一则修邻好,一则正疆场,一则开港互市’”。
说穿了,就是准备分蛋糕来了。
其实,俄国人与日本人就库页岛的争夺的下半场早就开始。1852年初,俄国人占领了黑龙江口,并派兵进入库页岛。就在普嘉廷动身向往往日本的同时,俄国人涅维尔斯科伊以沙俄政府的名义宣布库页岛归俄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