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武士?道（四）

另一位老师正好走了进来，听闻此言，冷笑一声：“别慌，重口味的在后头呢。”

他放下了书，清了清嗓子：“各位同学，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山本常朝，佐贺藩人，山本神右卫门重澄之子。老妈是谁？老妈是谁就不必问了，女子除了败坏家名，让父兄蒙羞外，没半点用处，不提也罢。”

“方才山鹿老师说的乱七八糟地扯了一大通，我建议你们不要相信他的，他那家伙纯粹是骗饭吃的而已。我现在讲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武?士?道！好，大家翻开我的教材，这本教材叫做《叶隐》，从字面上来看，叶隐是偷偷藏在树阴底下，我的意思就是，大家要忠于主君，默默关怀着主君，时刻着为主君送命。”

“我也不讲什么大道理，开门见山。什么是武士道？就是死亡之道。于生两难之际，要当机立断，不，是断都不用断，首先就选择死。死就是为了死，没有什么目的，也不要什么道理。山鹿老师的又天能运，地能载，都是屁话。讲目标，讲理由的都属不上是武士道。就拿这次赤穗大石良雄那一伙子人来说吧，在泉岳寺没有切腹，错了；等了那么久才去报仇，万一吉良君病死了，那更是错上再错。你瞧，俺锅岛家的武士就是地道，深堀三右卫门和志波原武右卫门，被人打了，不假思索，叫人从家里拎了几把菜刀，从尖沙咀赶到佐敦道，又追到油麻地，最后干掉了仇家好几人，这才是武士之道啊。”

“有个仆童，喝醉了酒，追砍船老大，结果被船工们群殴了。那主人却当一点事都没有，还处分了那仆童。象这样的男人，真是靠不住啊。即使我们有错，毕竟侍童也被打了，船老大岂能不道歉？趁对方道歉的时候，一刀砍杀那船老大，再处分有错的侍童，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哩。”

“许多人怕死，如果你能从容而死，又有什么可怕的？有个叫堀江三右卫门的，因偷东西被捕被处刑，用火烧毛皮，不动；剥下指甲，不动；挑断筋脉，不动，插锥子小刀，不动；最后是割开背脊，往里灌酱油，他这才死去。那么美丽的死亡，我们何必畏惧呢？”

“我们奉公之人当以主人为第一，必须发自内心的，不讲条件的。大哥就是大哥，一日为大哥，终身就是大哥。咱们一代代生活主君恩赐的荣耀中，感激之情应该象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应该有随时为主君献上灵与肉的准备。我山本没有福气，赶不上战乱时代，没法给主君献上灵魂，肉体却是献上不少次；相良求马就比我有福气多了，竟然能为代主君切腹而死。但是象求马这样人也免不了脱俗，竟然在死前为子求禄位，结果死了不到三年，求马家就败了，真是报应啊。”

“咱们锅岛家的老主公胜茂说过：‘武士道就是对死的狂热，就是‘死狂’，进入‘死狂’状态的武士，就算是几十人围攻也难拿得下他。’，我很赞同他的意见。武士道就是要行动，行动时还思来量去，就会落后他人，就会失去时机。行动时不需要思考什么忠孝仁义，只要你有‘死狂’的精神”，那忠孝自在其中，想那么多干吗？”

“学员们啊，我告诉你们，在人群中打哈欠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实在忍不住要打哈欠，我告诉你们一个妙方，那就是用手摸额头。如果还是不行，就一边用舌头身舔嘴唇，一边紧闭嘴巴，或者……打喷嚏也是一样，同样也是有妙方的……”

这时，教室后方传来来一个迷惑的问题：“老师，您是从黑社会经营的精神病院里跑走来的吗？”

山本常朝的这本武士道教材，又称《叶隐闻书》，因为他是由山本常朝讲述，田代陈基“听闻而书”，加上自己的一些内容而成的语录体书籍。在这本杂乱而冗长的武士修为著作中，山本常朝两人用很大的篇幅为锅岛氏的几个老板做广告，介绍佐贺藩的沿革和事迹，大力鼓吹锅岛家武士们武勇奉公的言行。当然，他不会忘记在里面给自己夹带些私货，专门空出两卷的位置讲解武士之道，而在介绍自家老板等内容时，也不遗余力地推荐自己的思想。

对于要了解当时日本社会的现状，印证历史事件，研究武士阶层的精神状态等等的人来说，《叶隐》无疑是宝库。如果单从思想方面来教究的话，它提倡办事认真、积极进取、行事果断、居安思危等等理念也不失进步意义。

然而，它所宣扬的武士道的精神却是与人性相违背的。山本常朝与山鹿素行不同，他对释伽牟尼和孔丘都不感冒，懒得从释儒两家吸取什么理论依据，直接而赤裸。它所鼓吹歪曲的生死观、虚构的荣誉感、切腹、殉葬、杀人、酷刑等等观点与文明格格不入，对忠字的理解死板而教条。既便是它“进步”的那一部分思想，也不过是其鼓吹的“忠勇”的附属品而已。从本质上来说，这本书是人类思想的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