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们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赤穗武士们并非浪得虚名,尽管有跳墙时崴到了脚、爬墙时被雪滑倒等掉链子的事情发生,甚至还有人因为太老了爬不了墙是被人抱下来的,这仍是一次可圈可点的准军事行动。据说当时吉良宅内有战斗力的人倍于浪士一方——由于害怕赤穗余党的报复,他让自己的儿子米泽藩主上杉纲宪派了一些人来帮他护院——然而由于对方行动周密,事出仓猝,又是含愤而来,以命相搏,自然不是刺客们的对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刺客们几人几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以狼群战术围攻对手,三三两两的反抗者被一一放倒,吉良义央之子义周在混战中被砍翻在地。
打了一个小时左右,标志得手的笛声仍未响起。大石良雄有些不安:难道吉良义央不在家中?幕府的人马、上杉纲宪的手下指不定什么时候赶到,自己一干人等的差不多两年的辛辛苦苦的准备,四十七条性命难道就这样浪费了?不成,一定要找到吉良义央!
他一声令下,全员出动,在庭院中四处搜寻仇家的身影。
当吉田忠左卫门等人搜索到厨房边上放木柴的小屋的时候,突然从屋间飞出若干碗筷木炭等杂人袭向他们,随即有两人嚎叫地跑了出来。可惜这两位飞花摘叶功夫练不到家的老兄手头功夫也不怎么样,三招二式就被刺客门砍翻了。
间十次郎一脚踢开了屋门,冲了进去,发现有一个老头子正拎着把胁差,正瑟瑟发抖地指向他们。
这就是他们刺杀的目标,终极BOSS,吉良义央!
这位老兄深更半夜(其实说一大清早更合适)的穿着件睡件跑到厨房边上来,肯定不是为了吃宵夜。按常理推测,他应该是被杀进院子里的刺客们惊醒后,在几个家臣的护卫下,从后门逃走不遂,便躲在柴房中的。估计他们也没搞过什么应急演练啥的,事发仓促,竟然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武林唯七一声大喝,挥刀就砍。吉良义央徒有口舌之利,却无还手之力,着这一刀,登时毙命。
刺客验明正身,割下了他的首级,一声忽哨,齐齐散去。留下斑斑的血迹,不一会就被大雪掩没。
此一役,吉良家一方被杀16人,受伤者23人,而刺客一方仅伤几人。
这个故事,便是日本家喻户晓的“元禄赤穗事件”。刺客们的事迹,在事件发生后的几百年间一直以各种形式被传颂着。由竹田出云、三好松洛等人根据他们的事迹,把故事的时间倒退到三百年前的室町时代,捣鼓出个《忠臣藏》的剧本,从一七四八年开始公演,大受日本各阶层的欢迎。
幕府的将军、幕阁们都不傻,换个时间,改个名字之类,皮里阳秋地含沙射影是瞒不过他们,更躲不过专门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审查机构的眼睛。这出剧之所以能公演,不是因为创作者的手法如何高明,而是因为剧中所宣扬内容,正是幕府需要“弘扬”的精神。
武士道的精神。
从平安时代中期伴随着庄园制而出现武士一开始并没有“战斗纲领”,也没有什么伦常。武士们的祖师爷平将门敢于挥舞着两把菜刀闹革命,叫嚷着我要当天皇,脑袋掉了还到处乱晃悠,勇则勇矣,跟后来武士们动不动就为上级割肚子表达忠诚的举动大相径庭。如果说这会儿的武士们有什么原则的话,那自当是道义分两旁,利字摆中间。
所以,这会儿只有“武士”,却没有“道”。
这种现象的存在,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武士阶层还没来得及“理论结合实际”,形成属于自己阶层的伦常。朝廷的那种温婉而无力、华丽却颓废、平和兼堕落的理念并不适合野心勃勃的武士们;此时的皇族公卿们也没有意识到武士们的破坏力,顶多把他们当作私人豢养的猛犬而已。
猛犬是不需要纲常的,会咬人就够了,那种鄙俗的家伙还懂啥伦常哩。
但是,作为规范人们行为道德标准的伦理纲常,却是维持任何社会关系所必须的。权威只有威慑作用,律法只是马后放炮,只有伦理纲常才能维持人们的自觉性。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是伦理纲常,八荣八耻也是伦理纲常,人权至上同样是伦理纲常,热受和平拯救地球也不例外。革命者打破旧的伦理纲常,并非为破而破,而是为了建立符合自己利益的伦理纲常。
当然,伦理纲常与法律一样,对统治者来说,常常是无效的。革命未成读水浒,大业已就讲聊斋。所以,你非要跟政治家、统治者讲啥伦理纲常,那纯粹是对牛弹琴。
源赖朝先生应该是最先发现武士们精神世界空虚的人,他心急如焚:这群家伙胆大妄为,有好处当你是大爷,没好处当你是孙子,挡他的道说不准哪天一刀就砍掉你脑袋。不加强干部思想队伍建设,不为他们建立科学的人生观、世界观,我的觉怎么睡得着?
以上自然是戏言,虽然武士道是从镰仓时代才作为统治阶段的思想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却是几百年延慢发展的结果,中间还碰到了不少问题。好在日本人由古至今的拿来主义、学习主义都比较浓厚,本土的吸收精加工技术也相当的高超:邻居家的中国不是有个叫儒学的研究成果吗?咱们借来用用就是了,反正不用付版权费!
孔夫子到达日本的时间跟释迦牟尼差不多。但在初期,他一直不是佛祖的对手——说句实在话,拿这两种思想来比较并不公平,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专业的。佛学主打是精神领域的范畴,儒学更侧重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世俗理念,刚从蛮荒中进步而来的日本人似乎更需要神佛关怀而不是啰里啰嗦的“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又加上当初日本有文化的人一般只有两类:权贵和僧侣。权贵自然懒得去当教师,而僧侣也自然不会给孔夫子什么好脸色,让他喧宾夺主:您老不是“敬鬼神而远之”吗?得,孔夫子说啦,要敬鬼神。他老人家都是佛祖的粉丝哩,你们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