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武士?道（一）

元禄十四年（1701）是幕府第五代幕府将军德川纲吉执政的第二十二个年头。

尽管已经接近了一月底，仍笼罩在节日的喜庆中的江户城又一次忙碌起来。仆役们洒水除尘，张灯结彩；幕官吏卖办采购，排席安座；大奥的女人们添衣裁新，打扮妆容……尊皇的德川纲吉从上台之后，每年都派人向朝廷道贺送大红包；朝廷也还之以李，派勅使（由天皇指派）或者院使（上皇指派）返礼。

破落的皇室的红包是象征性的，在政治的意义却非同凡响，幕府向来十分重视，这一次也不例。过完新年之后，幕府早早就开始准备迎接工作。具体招待工作是由幕府指定的“飨応役”来办理的。这“飨応役”一般由外样大名担任，费用也是由负责飨応役的大名负担。又要出钱又可能捅漏子，办好了事却又因是外样大名的缘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赏，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一年被指定为勅使飨応役和院使飨応役的分别是播磨赤穗藩主浅野内匠头长矩和伊予吉田藩主伊达村丰——浅野长矩已经是第二次被指派为飨応役了，上次是天和三年（1683）的事。他的知行虽然只有五万石，却因藩内的盐业开发富得流油。幕府看得眼热：你不是有钱吗？那就多出点血吧！

恐怕失礼于朝廷，幕府还专门令吉良上野介义央总领、协调、指导接待（指南役）。

吉良义央是幕府的高家笔头，幕府对朝廷的各种接待、仪式、慰劳工作有很大一部分由他出面的，可谓是礼仪专家加接待专业户。但这位礼仪专家却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受贿，属拿完钱不一定办事，拿不到钱却一定要坏事的那一类人。

二月二十九日，在京的吉良义央从京都返还江户——今年也是他给上皇和天皇送脑白金去了。

三月十一日，朝廷的勅使、院使到达江户，被早就守候在这里的浅野长矩和伊达村丰迎接至传奏屋敷，等待将军安排接见。

次日，勅使柳原资谦、高野保春，院使清亲寺熈定拜谒将军，宣读了勅宣、院宣。

第三日，勅使、院使与将军、陪同人员一行观赏猿乐。演出结束后，德川纲吉在白书院举行宴会招待三位使者。各式精英的菜肴流水价地被端上了桌子，浅野长矩在一边看着心痛：这些山珍可都是咱的肉啊。

第四日，勅使、院使再次登城，等待将军对勅宣、院宣的答谢。三位使者被迎到休息室里等候将军，吉良义央则在外面的走廊和老中们小声地讨论事情，然后又叫梶川赖照来商量将军会见后的使者们日程安排。

正在商量间，浅野长矩突然从背后闪了出来，挥刀砍向吉良义央的背后。

吉良义央吃惊转过身来，只听浅野长知大喊道：“还记得我怨恨吗？”，当下脑门上又中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还在边上梶川赖照及时地按住了浅野长矩，与闻讯赶来的伊达村丰等人制住了凶手。浅野长矩使用凶器只是一把装饰用的胁差而已，杀伤力比在受管制的水果刀还要小。吉良义央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并没有生命危险。

案子发生后，京都来的三使者扫兴之余又大为惊慌：江户的治安那么差啊，居然连城里都有命案发生，咱们还是撤了罢。

他们当下取消了后几天的日程，草草地完成仪式，第二天一早就开路了。

愤怒的德川纲吉揪住浅野长矩的领子：“干么给咱捅这漏子，给我坦白交待。”

浅野长矩两目含泪：“我不是对幕府有什么意见，是那吉良义央那厮实在欺人太甚了。”

吉良义央与浅野长矩的矛盾，一般被简化为：吉良义央好贪，要收浅野家的顾问费。那浅野长矩却是直肠的武人，没有按潜规则给人家礼仪专家送礼，甚至说只送了几条干鱼。吉良义央一怒之下，回来这十几天对浅野家的接待工作不理不踩，临到头来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处找他的麻烦，公然在众人面前侮辱他：“瞧瞧，这人连衣服都不会穿；看，这小子连话都不会说；你连勅使参拜用席子要换新都不知道，弱智；这小子不过是个土财主，懂个啥。”

谁被这么整天唠叨唠叨地在众人面前被数落心里都不会好受，而且据说浅野家和吉良家因为盐市的争夺问题早就结了怨，又说吉良义央在男色女色方面都跟对方有些冲突，这次浅野长矩安排的接待经费也确实少了些，被吉良义央锦里藏针的讥笑得几下，火爆性子一上来，终于酿成此大错。

以上或许就事实的全部，只是送“干鱼”等云云大抵是戏说了。礼仪课程是江户时代的大名打小要学习的必修课，他们的素质并不比今日的暴发户们差；而且许多大名们在江户的时间甚至比在领地还要长，对江户幕府的习惯、潜规则了如指掌，也不可能闹出弄两条干鱼当礼物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