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岛原之乱（一）

岛原藩原称日野江藩，在有马睛信被处死后，被短暂地列为天领一段时间，于一六一六年转封给外样大名松仓重政。

松仓重政大概嫌有马氏原来的居城日野江城晦气，便于一六二一年在岛原筑城，并把藩厅搬到了这里。日野藩自此便改成了岛原藩。

由于原来的老板天主教大名的身份，所以岛原藩的天主教信徒相当多，气炎可以用嚣张来形容。他们有马睛信的默认下，放火焚烧佛像，攻贯佛教徒——宗教是有排他性的，神是唯一性的。不过，抄书者直观意识中，始终认为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排他性与攻击性远远高于佛教。

有马睛信死后，在幕府的大力打压之下，岛原藩的天主教除了少数人被迫转入地下继续活动外，其它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天主教势力被大大的削弱了。

一六三四年之后的三年间，岛原、天草地方持续发生大饥荒，老百姓们沦为饿殍，嗷嗷待哺。

然而，松仓重政和他的继承人松仓胜家一样的残酷无情，即便是这样的年景之下，年贡却得一粒米都不能少，甚至翻倍地上缴。人头税、住宅税等各种新的税收花样翻新，层出不穷，连开个窗户、建炉灶都要交上点管理费，大有放个屁也得收环境污染税的架势。

对交不起贡税的人、交不够年贡的村的村长，松仓胜家将其妻女扣为人质，让她们跳蓑衣舞——这蓑衣舞可不是什么欢快的舞蹈，而是一种让人穿上淋了油的蓑衣，而后用火点燃的酷刑。殴打等其它小儿科的惩罚，那是根本不用提。

在饥饿的麻木中，当地悄悄地传播着一条据说是当初传教士被追放时留下的预言：“最终审判来临之前，上天的使者将会降临，不信仰天主教的人将会被上帝打入地狱，异教徒将被烧死。”

又有人说，现如今的饥荒、苦难都是因为人们改变了自己的信仰，上帝耍了小性子，给人们惩罚。

天草四郎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位上天的使者，又或者这一条消息本来就是他手下编造出来的。他利用这个机会，在矢也松右卫门等人的支持下，四处传教，劝说人们回归天主教。

天草四郎，原名益田四郎，是小西行长家臣益田甚兵卫的儿子。由于乃父是天主教信徒，在潜移默化之中，天草四郎不止长得容貌端丽，对天主教教义的理解甚深。但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到底有多强组织与发动能力却值得怀疑，他的背后必定有着一个强大的宣传、组织团队。有人甚至认为，这个团队是昔小西行长、有马睛信、加藤忠广、佐佐成政等人的旧臣组成的。

绝境中的人只要看到一丝希望，那怕只是根救命的稻草，他也会抓住不放的。重拾旧日的信仰，就能摆脱眼下的困境这等优惠而不费的事儿自然大受欢迎。天草四郎的“宣讲”活动取得成功，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发展了无数的信徒，他也越来越被神化。人们传说，有个盲女，被他碰了一下，就眼放光明；又传说他会凌波微步，在海面上行走；有人干脆就直白的说：您老骨格精奇，就是个传教奇才，以您的能力，若是摊在其它时代，那肯定是取得天下的，只可惜您活在德川幕府时代，生不逢时啊——这大抵是后世小说家扯的淡吧。

由天草四郎的举动我们可以看到，他跟中国发动黄巾起义的那位张角先生的神虽然不是同一个系统的，但他们的营销公关课程肯定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宽永十四年（一六三七年）十月，口之津村的庄屋（村长）与左卫门怀孕的妻子因为征收的年贡不足额被藩吏抓走，关在水牢里。与左卫门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找不出什么可以上交的了。他的妻子被关了六天之后，在水牢里产下孩子，母子两人双双身亡。

这个事件发生后不久，十月二十四日，不堪忍受压迫各路代表在汤岛聚会，认为如今已是遍地干柴，是动手的时候了。

据说就是在这次会议上，他们推举了天草四郎为首领。

十月二十五日，有个叫林兵右卫门的代官得知有马村有人信奉天主教，自以为立功的机会到了，便兴致勃勃地前来探查。

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愤怒的村民棍棒齐下，将其当场杀死。

各村的村民听到有马村的消息，纷纷拿起自家的锄头棍棒——起义就这么爆发了。

次日，组织起来的农民们向岛原城进军。起义军一路上攻击官府，焚烧寺社，杀害官员、僧人——在他们看来，烧死异教徒是上帝的诣意。但他们并不知道，在遍地佛教徒的日本，自己焚烧寺社、杀戮僧人、佛教徒的举动其实是完全地把自己的孤立了起来。

岛原藩很快就出动了藩兵，以冈本新兵卫、多贺主水为将，前去镇压。

当政府军与起义军在深江村遭遇的时候，冈本新兵卫等人才知道什么叫萤火之光：农民军声势浩大，满山遍谷，到处都是，自家那点兵根本不够填人家的牙缝。若是不赶紧开路，只怕最后被当成***镇压的倒是自个。

于是，政府军放了几枪，回头就跑。

农民军急起直追，赶到了岛原城下，放火烧了城下町。由于岛原城高大坚固，没有攻城器械的农民军啃不下来，只得在原城（有马城，亦即日野江城）内集中。

为了呼应岛原藩的举事，数日后，肥后天草的一揆们蜂涌而起，天草四郎终于踩了七色云彩，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了。

天草起义军挥师攻击了本渡城等据点，在岛子合战和本渡合战中两次击败政府军，击杀富冈城代三宅重利等人。

十一月十九日至二十日，天草起义军猛攻唐津藩的富冈城，拿下了其北丸。由于本丸守备顽强，加之接到幕府的大军已经出的消息，天草四郎等人便撤去了对富冈城的包围，渡过有明海，于十二月三日与岛原方面的起义军会师。

此时的起义军总兵力有三万七千人，看起来是很大的一砣。可这么些人对于可动用全国人力物力的幕府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些人前几天还是挥锄田间的农民，不仅没有什么作战经验，装备也相当差，与“武装到牙齿”的幕府军较量确是力不从心。

起义军首领们经过讨论，最后决定：布防原城，死守待援——这会儿的日本已经是大一统，起义军打着的又是上帝的旗子，连同情者都甚少，这援军又从那里来呢？

他们等的援军，是外国人。

据说在幕府禁教之后，罗马教皇说：“咱们要向日本派去大批不惜殉教的传教士，去拯救日本人民的灵魂。”天草四郎等人对此笃信不疑，加上天主教国葡萄牙人的舰船在虽然不能进入日本，却还在周边打转转，在关键的时候，看在教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还是可能的——他们可能没有想过，若是葡萄牙人真有实力能支援他们，何不象二百年后一样，直接把日本闭锁的大门轰开拉倒呢？

原城三面环海，一面向陆，进攻者只能在一个方向展开攻击，兵力的优势发挥不出来，防线的布设相对简单。起义军中也有不少作战经验丰富的浪人，在他们的指挥下，农民们挖沟垒城竖木桩，备粮储水存物资，以为长期抗战之用。

他们甚至还因为城内无法安排那么多人而搞了个楼中楼的设计：在地面挖坑，铺上木板，上下层都可以住人，城中的容量一下增加了一倍。

幕府方面在十一月初得知岛原的乱事，还知道了藩兵不但没能摆平起义军，还缩回岛原城当乌龟去了。德川家光又急又怒，立即下令：以板仓重昌为上使，统领各路军马，务求早日平息乱事。

平叛军主要从西国九州诸大名中抽出，其中肥后熊本细川氏出二万三千五百人，马前佐贺锅岛氏出三万五千人，筑前黑田氏出一万八千，小笠原氏出八千五百人，寺泽坚高出七千五百人，其它十余名大名也各出兵数百至数千人马不等。

在最后决战之时的，幕府军共有十二万五千余人。

以接近大阪之战的兵力来攻打三万七千起义军，德川家光可谓是牛刀杀鸡，志在必得。

十一月十七日，板仓重昌从伏见动身；十二月一日，他抵达肥后高濑；十二月五日，天草四郎刚入原城，他也赶到了岛原。

十二月十日，板仓重昌指挥先期赶到的五万多幕军向原城发动进攻。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起义军：不就是几个泥腿子吗？咱家以五万大军压上去，稀哩哗啦一阵猛打，保管让他们尿裤子。到时候，瞧瞧谁还有拿鸡蛋碰石头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