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幸村的士卒休息了大半夜,如今精神得很。他们在指挥官的指挥下,一列一列地进入射击阵地,居高临下地向大步冲上来的敌人射击。一排排的子『弹』划破夜空,向幕府军飞起来,溅起一片的泥花。被击中的人体沉重栽在地上,流出汩汩的鲜血。侥幸没死的人一开始还能仗着蛮劲拼命的往前冲,不断增加的伤亡和满地的鲜血却最终还是压跨了幕府军的意志,进攻的步伐开始显然松动和犹豫。突然间,有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幕府军士卒大喊着丢下武器掉头就跑,进攻者登时勇气全无,不顾将领们的喝斥,跟着他溃散了下来。
数波进攻之后,天色已明,山下积尸无数,真田丸仍牢牢地掌握在守军的手中。
应在真田丸酣战未休的时候,部署在城南距此不远的谷町口的藤堂高虎突然听到大阪城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他心中喜道:这事儿成了。
原来,藤堂高虎一早就跟大阪城内的南条元忠联络上了,以伯耆一国为利诱降了这位并不怎么坚定的丰臣方守将。
南条元忠原为伯耆羽衣石城主,在关原之战中投错了阵营,参加了对伏见城、大津城的围攻,战后成为了浪人,此次亦随着十万的“革命朝圣者”进入了大阪城,领兵三千把守平野桥口。他本来就是投机者,也就无所谓忠诚啥的,藤堂高虎开出的条件可比他想象的好多了,当下一拍而合,答应在关键的时候向战友们插上一刀,给幕府军让出条通道。
藤堂高虎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自己所依仗的无间道南条元忠同志因为事发,早就在一天前被砍掉了脑袋。丰臣方为迷惑对手,仍然派人如常与藤堂高虎联络,声称时机将至,请君耐心等候等云云。
可是,那会儿大阪城内的大爆炸又是怎么回事儿呢?据说是石川康胜手下的士兵不小心将火药堆给弄爆了,又抑或是后藤基次们的诱敌之计?兵荒马乱的,谁也搞不清爽了。
自以为得计的藤堂高虎立功心切,马上向守军展开了攻势。在他侧翼的松平忠直、井伊直孝等部也不甘落后,奋力向前。就连为部下擅自向真田丸发动进攻而招至重大损失恼怒不已的前田利常也整顿兵力,重新发起进攻。从谷町口、八丁目口到真田丸,炮声轰轰,枪声大作,数以万计的士卒进进退退,相互拼杀。
在这个冷热兵器交接的时代,据城而守的一方仍占有极大的优势。在后藤基次、长宗我部盛亲、木村重成等人的指挥下,守军依据工事顽强的防守给幕府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者倒在对方的枪口之下,濠沟被鲜血染红。木村重成甚至带队冲出外濠,与井伊军短兵进战。
幕府军各将没想到一群自己眼里的乌合之众竟然如此的勇悍,生怕被众人取笑,也不肯退军,不顾伤亡地采取自杀性攻击,看似不把人拼光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德川家康在远处泼口大骂:松平、井伊呢班契弟想做什么,要把老本都蚀光才肯罢休吗?——前田利常等人的部队死多少他是不关心的,松平忠直等人却算是德川幕府的子公司,象这样毫无意义的白白拼光,他老爷子当然肉痛了。
在德川家康的严令下,松平、井伊两军率先撤出战场,其余各部也先后脱离了接触,一场大战终于在午后接近了尾声。
此战幕府军共战死二千余人,伤者数倍之。战斗以丰臣军守住阵地,幕府军退却为告终。
在负出惨重的损失后,德川幕府摒弃速胜的想法,改用围困、攻心的手段。双方由军事斗争阶段转入政治角力。丰臣方虽然获胜,却未能打破被动局面——这是由他们的战略方针和力量对比所决定的,一场战役的胜利并不能改变这种态势。
此后数日间,幕府军以竹束、壕堑、筑山掩体,将自己的前锋部队前移至距守军五、六町的矩离;从上月二十三日开始的长柄堤截流工程也于十二月九日竣工,经分流后,城北大和川的水位大大降低,仅有没膝水深,大阪城的水障现出一个大口子。
为了加强对前线战事的指挥,十二月四日,德川秀忠着阵于城东南的冈山。次日,德川家康也于住吉移到茶臼山。在他们的指挥下,幕府军每天在酉?戌?寅三个时辰定期跑到城下大喊大叫,放枪示威。自十一日起,自甲斐佐渡抽调过来的矿工开始挖堀地道,他们明目张胆的掘地声大得连丰臣方都听得一清二楚,不断地折磨了守军神经。
十二月十六日,德川家康的秘密武器——大炮终于发言了。除了数以百计的国友造可发射三贯目(重量单位,一贯目约三至四公斤)大炮和一贯五百匁的“芝十砲”和石火矢外,德川家康还用尽了一切办法,从英国商人买来了四门格尔贝林大炮和一门塞加炮、从荷兰人手来买来十二门可发射四至五贯目弹丸的加农炮。他把这些宝贝疙瘩分别部署在北方的备前岛与南方的天王寺口一线,集中轰击大阪城本丸的奥御殿和南方的表御殿一带,轰轰的炮声据说连京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身处围城中的淀姬原本就被幕府军比白领上班还要准时的铁炮袭扰弄得神经衰弱,如今日日在大炮的轰击之下更是胆战心惊。她亲眼看到一颗巨大的格尔贝林炮弹从头顶掠过,直直地落在天守阁上,顿时橹折墙倒,尘烟大起,自己身边的八个如花似玉的的侍女倾刻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会备前岛军发大炽,中阁第二层。楹榱摧折,待婢虀粉”)。她再也受不了了,声嘶力竭地喊道: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