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关原（八）

岛津义弘的齿轮战术果然厉害，象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一样。碰上去的人，非死即伤。

德川家康大惊，急令加固本阵的防御，又调各部兵马前去堵截。

萨摩兵团虚晃一枪，从德川家康的本阵边上斜插过去，滚至福岛正则阵边。

福岛正则傻了：这是什么打法？胜负已分，还那么拼命作甚？他带兵向后一缩，躲过岛津义弘的攻击。

筒井军可没那么幸运了，被岛津军赶得四散而逃，死伤惨重。

德川家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惊魂甫定，回得神来，急令本多忠胜、井伊直政、小早川秀秋等人去追。岛津义弘折向南方突围，伤亡不断加大。待冲突重围后，身边的人马还余下不足八十人，岛津丰久、阿多盛淳等将战死。

东军方面同样损失惨重，井伊直政、松平忠吉等人先后负伤。

随着岛津义弘的遁去，轰轰烈烈的关原之战结束了。

勉强渡过难关的德川家康大喜过望，有条不紊地下达善后指令：大阪淀姬那边那边要派人安抚，以示自己并无二心，以稳定东西军的人心；西军的大垣等城能劝则劝，不肯降便强攻；石田三成等一干人众已成丧家之犬，除恶务尽，决不容他们死灰复燃烧；除留下部队人马控制京都等要地外，其余大部分人马向大阪进军。

随后的十数日间，反德川的势力如潮水般地退去，德川家康已经掌握了大局。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安国寺惠琼等人先后补俘；大垣城的福原长尧、水口城的长束正家等人先后投降。九月十八日，石田三成的佐和山城被攻陷，三成之父石田正继、兄正澄以下族人自杀身亡；九月二十四日，毛利辉元撤出大阪；二十八日，德川家康进入大阪城，关原之战的主要战事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此时一东一中一西仍有三场战斗还在持续着。

德川家康从下野回撤军，大大减轻了东军对会津的压力。九月九日，上杉景胜为了打破德川家康给他设下的紧箍咒，决定与伊达政宗议和，并以直江兼续为主力向势力最弱的最上义光发动攻击。十三日，上杉军攻陷畑谷城，斩首五百级，随后又击破饭田、矢桐等援军，拿下了山野边、长崎、谷内等城。打得最上义光只剩下山形城、长谷堂城等数座城池，差没点就完蛋了。

九月十五日，也就是东西军在关原对决的这一天，直江兼续包围了长谷堂城，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战。最上义光迫不得已向伊达政宗求援。

二十三日，伊达政宗军抵达前线，扼住了上杉军的进攻势头。两军继续的对攻持续到九月底。

二十九日，西军主力在关原失败的消息传来，在前线指挥的直江兼续已无战意，控兵后退。最上、伊达军挥兵紧追，于须川附近与上杉军激击数十回合，双方皆有损伤。

十月四日，直江兼续返回米泽城。最上义光却不肯罢休，连下上杉势的大浦、狩川等地，两家的战争一直持续到次年上杉景胜向德川家康投降后才告结束。

在中部的是细川忠兴与小野木重胜的较量。由于关原的战败，田边城开城后，小野木重胜的鞭炮还没放完，就仓促退回了自己的居城丹波福知山城。细川忠兴带着一大伙子还乡团呼呼啦啦地扑回丹波，降伏了前田茂胜，联合了木下家定等人于九月二十二日包围小野木重胜。

笼城战打了十一月，小野木重胜表示愿意出家乞命。然而死了老婆的细川忠兴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差没点迫死了自己老爸的小野木重胜身上，非弄死他才安心，愣是不肯受降。

十一月十八日，小野木重胜自杀身亡。听闻其夫身死，小野木重胜的妻子，也就是刚刚战死不久的岛左近的女儿万念俱灰，留下了一句：“鸟啼きて今ぞおもむく死出の山，关ありとてもわれな咎めそ”，也随父、夫而去。

在九州方面，由于各路大名都将其主力抽调到关原凑热闹去了，所以各家各户兵力都比较空虚。因得罪丰臣秀吉而被强令退休了的黑田孝高瞧准了这正是自己混水摸鱼、扩张地盘的好机会，岂会放过？不过他家的兵力也被黑田长政带到前线去了，单靠留在国中自己手上的这些兵力，游个行还差不多，搞混水着实不容易。

好在黑田孝高的丰臣秀吉手下两军师的名头不是白给的：不就是几个人嘛，小事一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黑田孝高散尽了家财，到处张贴招聘广告：高薪聘请能杀人放火的技术人才，骑马武者200匁、徒士100匁、足轻10匁，有工作经验者优先等等。

一时间各处浪人流氓，纷纷赶向中津报到。到了八月底的时候，他手头上的总兵力已经达八千余人。

九月初，归属西军的太田氏要接受细川忠兴于杵筑的领地（也就是头几个月德川家康刚给细川忠兴涨的工资）。

细川忠兴的代官松井康之、有吉立行等人自然不愿意乖乖在交出自己的饭碗，在黑田孝高和加藤清正支持下，杵筑城笼城而守。

数天之后，大友义统重出江湖——几年来，这位爷的日子过得很是悲催。在侵朝战争中，他从凤山不战而逃，回国后被丰臣秀吉臭骂了一顿，削除领地，出家为僧，先后被流放周防、常陆，直到丰臣秀吉死后才得赦免。到这了辰光，他身上长物，只有袈裟一袭，在熟人旧臣家里混饭吃，浪浪荡荡，仓仓皇皇，复国啥的，大概是做梦也不敢想了。

石田三成举兵，毛利辉元响应坐镇大阪，向大友义统打了个招呼：“这位大和尚，难道你就愿意做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吗？难道你就没有复国的梦想吗？归来吧，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去把你的旧臣们都叫起来，收复丰后，恢复大友家的家声吧。”

大友义统把木鱼一扔，当即从长门渡海回到丰后，招集旧臣，募兵三千，加入了对杵筑城的攻围：“有机会，谁愿意当咸鱼啊！”

松井康之不过千把人马，大友义弘一加入，马上顶不住了，求救的书信如雪片般地飞向黑田孝高处。

唇亡齿寒，北九州这一圈，也就黑田孝高、加藤清正、松井康之这几家明确算是东军的人马，黑田孝高自然不敢任由盟友被人宰割。何况他下了那么大的血本，为的就弄个战功，好让自己的退休金翻上几翻呢。

在摸清大友义统的底细和来意后，九月九日，黑田孝高即以三千人为先锋，自己带着余下人马，火速南下，奔向杵筑城。

一路上，黑田孝高生拉硬拽地把高田城的竹中重利拉来做帮手，避开了已经贴上了西军标签的富来、安岐两城，于十二日赶到杵筑城下。

此时，大友义统军猛击数日，城池一丸、二丸已被击破，剩下的几百守军退回本丸，眼看就要玩完了，却被黑田孝高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肥肉给抢走，心虽不甘，却也不敢冒腹背受敌之兵家大忌，只得勒兵撤向不远处的立石城。

九月十三日，大友军与黑田军在石垣原大打出手，激战了数回合。战至当晚，大友军不支再次退回立石。

十四日，黑田孝高围城缺一，包围立石城。

第三天，大友义统弃城投降，这回儿连木鱼都丢了，还真什么都没得玩了。

胜利回师的黑田军先后拿下富来、安岐等城，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丰前、丰后两国大部分地区陷于黑田氏手中。

十月二十日，锅岛直茂为戴罪立功（其子胜茂参加了西军），联合加藤清正、黑田孝高向立花氏进迫。立花军在家老小野镇幸的指挥，将锅岛直茂杀得胆转心寒，不敢越雷池半步，直到加藤清正、黑田孝高等人赶到后，三军合围柳川城。

在加藤清正的劝说下，立花宗茂投降。

当加藤、锅岛、立花、黑田四家准备兵发南九州，围殴岛津氏的时候，德川家康要求终止战争的命令也传到了九州。九州的战争，也就这样就结束了——天下将会是他的，打个稀巴烂对他没好处；黑田那帮家伙打来打去不过是为了抢地盘，造成既定事实，迫自己承认而已，他老兄岂会让这些猴崽子乱来哩。

就在硝烟未散的十月一日，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安国寺惠琼作为战争的罪魁祸首，被处死于六条河原。

石田三成是在九月二十一日落入田中吉政手中的，后被转送到大津城、京都。据说，在被押往刑场的时候，三成口渴，向押送他们的狱卒讨水喝。狱卒从路边上树上摘了个柿子：“水是没有的了，柿子倒是有一个，吃么？”

石田三成摇摇头：“吃柿子对身体不好，不吃也罢。”

狱卒们哄然大笑：“你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还说什么保养身体啊。”

石田三成冷哼了一声：“有志气的人，只要还没死，都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尽管由始至终安国寺惠琼未在关原与东军接战，西军兵败后，作为与石田三成密谋者之一，他还是被列为通缉的对象。他不得不丢下了部队，逃回京都，藏于本愿寺，后被奥平信昌所俘。在被捕时，他身边还有平井藤九郎和长坂长七郎两位侍臣。为免主子受辱，两位侍臣决定先杀掉安国寺惠琼，再自行了当。没成想惠琼不愿意死，把脖子一缩，刀锋只伤了他的脸。主仆三人奋力搏杀，打死了奥平信昌的十几名部下，平井、长坂二人最后死于非命，惠琼也被鸟居信商拿下。

三人中最为老实的是小西行长，跑了两天后，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逃，直截了当地向竹中重门投降。临处刑前，他拒绝了僧人为他的超渡，向同信天主教的黑田长政临终忏悔。

片刻之后，刀光一闪，三颗人头落地，不管他们有什么不舍、留恋，还是有什么愤恨，都已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