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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他代表专案组作出了一个不怎么经得起历史考验的结论:群众反映的问题,丰臣秀次都有,而且严重性比传说中的更要大。他甚至有谋反太阁您老家人的不轨举动,不严加惩处,不足以平民愤,不严加惩处难维稳呐大人!

随便插句嘴:这案子结后,丰臣秀次的旧领大多数被石田三成和另外一办案人福岛正则给分了,石田三成还因此获得了近江佐和山十九万四千石的知行。如果所有的案子都按奖励机制来办的话,专案组一下,这世界还真的难有无罪之人了。

石田三万和福岛正则春风得意、财源广进,而丰臣秀次可倒霉了。七月八日,他求见丰臣秀吉不得,被福岛正则挡了架。然后被一撸到底,摘去了关白的帽子、丰臣秀姓氏流放于高野山。

七月十五日,年仅二十八岁的丰臣秀次被迫剖腹自杀,首级被送至三条河原示于众人。

半个月后,三条河原又驻进了一批冤魂,丰臣秀次的遗孤四男一女、妻妾及侍女等三十九人象狗一样的全部被杀掉,他们的尸首被丢进了一个巨大墓穴里,此后这座墓便称为“畜生冢”。

大清洗继续无情地进行着,前野长康、木村重兹、服部一忠等一大批人被杀;三好吉户、菊亭睛季、前野忠康、六角义乡等人或是被流或是被贬,连赐予丰臣秀次的聚乐第都被拆焚一空。丰臣秀吉存心要把丰臣秀次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掉,他的目的似乎也达到了。

丰臣秀吉制造了这一开头,却意料不到最后的结果。他的大清洗固然洗掉了自己“亲生儿子”道路上的障碍,同样也扫掉了秀赖可为依仗的羽翼。老一辈的人材大多凋零,又抑或被丰臣秀吉的绝情寒透了心。石田三成、加藤清正、小西行长等人却又未能有足够撑得起秀赖顺利接掌政权的实力,自已若是归西,又有谁肯死心继续效忠丰臣家呢?

丰臣秀吉当然认为自己是有办法的,他费尽了心机,以德川家康、宇喜多秀家、前田利家(后改前田得长)、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后改上杉景胜)为五大老,充当秀赖的后盾——他也知道,这五位外样大名,后盾是谈不上的,然则建立了这样的合议制度,只要他们不串通起来,能达到互相制约的效果,丰臣家便无倒台之忧。

为避免妥协、联盟情形的发生,他搞了个大小名统制法,规定:大名们间不可结亲联盟,不可互相攻讦,建立对话沟通体系,免生误解等等。

在内部,丰臣家的事务主要由石田三成、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等“五奉行”为核心来运作,向外团结并联盟五大老中人,以防五大老之中的野心者犯上,于内折冲丰臣家的各部矛盾,处理各种杂务。真正辅助秀赖就位的不是那些五大老,却正是这五奉行。

丰臣秀吉一套权力制约体系设计得天衣无缝,配套制度也想得十分周到。可是他忽略了那么一点:这套体系的线头必须是要抓在他手上的。就象杂技演员手上转着的碟子一样,只要技术过关,手腕熟练,任你如何看似各向离心,却不会出现问题;如果抽走了那只手,纵然静止不动,碟子们也会砰然粉碎。靠忠心之类人品式的词汇为基础的权力制约体系是靠不住的,没有足够实力维持的游戏规则不过是一纸空文。丰臣秀吉一死,整个体系立即土崩瓦解,连他嫡系的五奉行、将领们都争吵不止,水火不容,各怀异志的五大老,又如何指望得上?

一五九八年三月,费时费资颇多的醍醐寺诸堂的修复工作完成,喜好热闹的丰臣秀吉为此搞了一次被称为醍醐之花见的赏花宴会。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力,他增修了不少亭台楼阁,还特间从诸国搜索了七百多株名贵的樱花移至寺内。花丛树下,丽人穿行,笑语盈盈;楼内阁中,峨冠乱点,酒香袅袅。尽管醍醐寺外大兵压境,戒备森严煞了些风境,却还不失一番热闹的好景象。

然而,心神不宁的大名们都瞥着瘦骨嶙峋的丰臣秀吉,各怀鬼胎,盘算自己在后丰臣秀吉时代的出路与打算。

此后,丰臣秀吉再也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

四月底五月初,丰臣秀吉再次得病。关于他的病说法,很多,梅毒、胃癌、痢疾,尿毒症,甚至脚气皆有之,最离奇的说法当属是因为吃了沈惟敬献上的有毒食物而得病。

他得什么病事实上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快要死了;关键的是,他也知道自己准备要死了。

死就死吧,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立马死掉也不算夭折,何况海峡对面,还有无数的冤魂在等在自己的呢?唯一不安心的不过是秀赖而已。

他的心态,连大明那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杨镐给丰臣秀吉的信上写道:“尔已六十余岁,寿命几何?子未足十龄,孤弱何恃?闻各岛之酋,俱觇尔隙,欲为复仇,报怨之举……一旦诸岛内变,若萧墙祸起,清正诸将,各个思欲为王,岂肯各居尔下耶,将来又肯居尔子之下者也!”

他决定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死掉之前,要尽量为他开好道吧。

他找来浅野长政、石田三成等心腹近臣,希望能在自己死后,他们继续关照秀赖;他要求大名向他写誓书,发誓永远忠于丰臣氏;他还写下了遗书,吩咐自己的身后事。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位爷到这个时候给丰臣秀赖写信的时候,还惦记要惩罚惹他不高兴的四个侍女,其言压根见得不得善到那里去。

八月五日,他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接过五大老、五奉行用血写的誓书。他很高兴地笑了,似乎这些东西真的能保证他的爱子能够顺利执掌政权一样。他半睁半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唠唠叨叨地向这些掌握着日本命运的人吩咐杂七八糟的事,自已的丧事怎么办、以后大家要听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的安排等等,直到累得不能再说话为止——一生的奋斗已经接近尾声,所有一切即将烟消云散,他已经不再是掌握天下的枭雄了,只不过是一个干枯将死的小老头而已。

在挣扎了十多天之后,八月十八日,丰臣秀吉终于心有不甘地撒手人寰。

如果要给他一句话作为盖棺定论评语的话,抄书者认为,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他一生的故事是经过自身奋斗从底层爬至最高层的一个励志故事;从日本的角度来看,尽管他杀戮无数,却终结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确立一系列的社会制度,为二百余年的江户时代立下了奠基石,可谓功德无量;然则,就东亚诸国的角度来看,他的自大与野心,给各国带来了沉重的灾难,尤其是朝鲜。战争中,“日本军所到之处,庐舍皆焚烧,人民被杀戮,凡得我国人,悉割其鼻以示威。”,平壤撤退后,“人马之死相枕,臭秽满城,城之内外,白骨堆积如山。公私庐社一空,惟有灰烬瓦砾。”,对于朝鲜与大明来说,他除了是个手上沾满血的刽子手外,不应有其它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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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扶桑—日本自神代至1911年的流水账第5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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