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枭雄暮年

对朝鲜的战争，由始至终并没能给丰臣秀吉带来好运。一五九一年八月，他还不到三岁的儿子鹤松病重。丰臣秀吉颠前跑后，到处延请天下名医，甚至把南蛮医者都搞来一大批。无奈鹤松并不领情，药石无效，终于死去。

悲伤中丰臣秀吉将关白之位交给了丰臣秀次，自己跑到名护屋直接指挥侵朝战争。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五十五岁，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再生儿子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干脆就让丰臣秀次出来锻炼一下，以后就让他继承自己的香火了吧。

这个局面，对丰臣秀次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了。

然而，他猜对了这开头，却料不到最后的结果。

次年七月，就在日军在朝鲜凯歌连奏之际，丰臣秀吉的母亲大政所去世，享年八十岁。据说丰臣秀吉在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当场晕倒。丰臣秀吉疼其幼子，伤怜其母，然则，在他所指挥日军的铁蹄之下，朝鲜、大明多少母亲失去了她们的儿子，多少女人失去了他们的丈夫，又有多少女人被**掳走？人类的野心正是这世界最可怕的东西啊。

一五九三年，丰臣秀吉似乎时运来转。那淀姬的肚皮果然争气，立即给秀吉生了个替补队员，亦即是后来的丰臣胜赖——据说与丰臣秀吉有关系的女性可以编成一个营（嗯，现实版战国兰斯啊，妒忌加眼红中），别的女人都没能生孩子，偏偏就淀姬一个接一个地生，不免让人怀疑丰臣秀赖的出身问题——八卦的自然不只是抄书者，有许多教授就靠这些八卦吃饭呢。

远在名护屋的丰臣秀吉大喜，连朝鲜的那摊事儿都懒得打理了，匆匆赶回大阪。小男婴的幼名被起为“拾丸”——日本的“狗蛋”式名字：这只是我捡来养的孩子，诸方大神甭搞错了，千万可甭收了他啊。

狂喜之后，丰臣秀吉这才注意到边上神情有些尴尬的的丰臣秀次。

在这个时候，丰臣秀吉似乎还没有下定痛下杀手的决心。在秀赖出生二个月后，他让拾丸与秀次的女儿订下了娃娃亲，以为示好；次年十二月，丰臣秀吉向名护屋、朝鲜驻留军发了通知：如果和谈不成功，关白秀次将出阵朝鲜，统辖对朝鲜的战争。

丰臣秀吉此意，无疑是为了将丰臣秀次调离中枢，逐渐剥夺他的权力，免得自己无法控制。把他捣鼓到朝鲜，自有加藤清正、小西行长一大批人看着他，谅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问题的症结不在于石田三友等人的撺掇，也不在于传说中淀姬与大野治长私通被丰臣秀次所知而先发制人的告黑状，而是在于丰臣秀吉自认太老了。

在丰臣秀吉看来，丰臣秀次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接班人，也只有自己能一手摆平。如果他本人能活得足够长，自然可让丰臣秀次来当个过渡，然后交权给秀赖，这样自己不用受后世的骂名。

然而他已经年近六十，还能支撑得到丰臣秀赖长大成人吗？如果自己就这样突然死去，权力落到丰臣秀次的手上，秀赖、淀姬母子会不会被清算？即便自己建立的五家老的“托孤”系统限制丰臣秀次的权力，又如何能保证他不采用各个拉拢，逐个击破的战术，从而挣脱自己织下的囚笼——从零散的资料看，丰臣秀次并非庸材，政声颇佳，且有“行事稳重、思虑深远”之称，又与朝廷公卿多有来往，文化底子也不差，否则丰臣秀吉岂会意属于他呢？

思来量去，一了百了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秀次。

一五九四年八月，大盗石川五右卫门这位传奇的忍者加大盗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跑到伏见城丰臣家中下手，不慎被捕。

丰臣秀吉大怒，立即召集公共安全专家，搞了个严打什么的，一举歼灭了石川五右卫门团伙，取得了唱红打黑的巨大成就。石川五右卫门与其同党十一人在三条河原被做成了一锅油炸鬼，另有十九人被处以磔刑。

石川五右卫门的案子，明显不过是个治安案件，就算是再严重，也不过是刑事案件。当然，我们知道，在很多时候，发生在政治人物身上的治安、刑事案件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并发症而已，病灶还得回到政治这个瘤子上来。石川五右卫门千挑万挑，竟然挑到丰臣秀吉的家里去偷，就象美国白宫溜进了窃贼一样，就算没事也都会出点是非，何况在如今这气氛什么微妙的时候？

于是，不久后，朝野间开始流传出这样的一条消息：石川五右卫门压根不是来偷东西的。又或者说，他偷的东西有些特殊，那就是丰臣秀吉的颈上人头！

而指使他的人就是丰臣秀次！

一五九五年初，丰臣秀赖得病。为了保住这颗掌上明珠，丰臣秀吉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陪伴了很长时间。整整过了一个月时间，小孩子的病才好。

这，同样也被人们解读为丰臣秀次了除了竞争对手而下的毒。

其后的流言更是满天飞，或说丰臣秀次在拾丸出世之后变成了个色鬼，日夜御女，荒淫无度；天天喝酒喝个酩酊大醉，借着酒劲儿到处杀人；拿行人当铁炮的靶子，在比睿山上打猎。至于剖孕妇腹之类的暴君最喜欢的传统项目自然更不能少，**妇女之类的活动当然也得当家常便饭吃。

于是丰臣秀次便有了个美名，叫做“杀生关白”。

丰臣秀次是不是有那么混蛋加十级咱不知道，抄书者只知道他变坏蛋的时间刚刚好。太早了，领导居然没能发现这个坏胚子，把还把他当成了继承人，领导的眼光自然有问题；太晚了，又赶不上除掉他的趟儿。

抄书者大抵也认为有那么大本领把自己暴虐的尾巴藏那么久，把包括丰臣秀吉在内的所有人蒙在鼓里的人，不会因消沉失落得人家专门在找自己错处的时候，把自己的脖子向铡刀里送；能隐忍那么多年的人，想必也不会看不到年轻就是自己的资本。

这些自然只是推测，抄书者一点根据都没有。可是，符合逻辑的推测往往比有选择的抠一段两段话、专钻一方的资料来得准确。一个理论是否存在可能性，首先在于能自圆其说。根据所谓的零七八落的“史实”编个故事都漏洞百出的，这种淡，不扯也罢了。

下面有人上访，丰臣秀吉自然得派人去查。一个由石田三成为首的专案组成立了，揪着丰臣秀次要他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交待指定的问题。

石田三成是什么人？丰臣秀吉的贴心小绵袄，日后丰臣胜赖忠实的拥趸。他没枪没炮，打仗也不见得有多生猛，凭什么混到五奉行的地位？唯一所凭借的就是深刻领会领导的指示精神，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而已。在这个节骨眼上，老板交待下来的任务他怎能不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