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侵略朝鲜之庆长之役(十二)
加藤清正于十一月中旬从蔚山撤离,退回釜山,登船回国。麻贵接到警戒部队的报迅,兴高采烈地驱军进入空城。虽无斩得一首,俘得一人,花样文章却还是要大大地书写一番的,捷报还是要报的,功还是要庆的。只有朝鲜人望着加藤清正安然而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送走了加藤清正,岛津义弘吩咐手下把行李打打包,退出倭城,登船西发,前去救援小西行和——在朝鲜上的日本军队一日少过一日,从陆路前去救援被截击包抄,剃个光头的可能太大。岛津义弘无论如何的自信,也不敢走这条道。
也就是在十八日当天,李舜臣对陈璘说:“倭船出去已四日,援兵必将至矣。吾辈当往猫岛等处把截待之”。
联军当下兵分两路,以少部兵力监视顺天倭城,大部东行迎敌。
岛津军出发后不久,即被联军部署的暗哨发现。陈、李两人料定岛津义弘急于救出第二军团,必定沿着最近路线——海岸线向西行进。在这条线上,南海岛与大陆之间夹成一条狭窄长约六七里的水道,即为露梁海峡,正是打伏击、包围战的好地方。
两人盘算了一下,决定将借用南海岛和海岸为了屏蔽,将日军放过海峡后,以精兵封堵敌军退路,南北夹击,将日军歼灭在顺天、丽水与露梁这一块形成的三角区域内。这一块地儿,足够装下岛津义弘的五百条船了。
计划一定,联军开始忙碌了起来。负责关门的一队由于要等敌方过去才能动手,目标不能太大,战斗力却必须足够强,这个艰巨的任务就由老将,副总兵邓子龙的三条楼船担任;李舜臣的朝鲜水师为右军,布置在南海岛的观音浦一线,负责夹击敌军,并堵截日军南逃的线路;陈璘本人亲统明军水师为左军,泊于竹岛附近,为进攻主力,与李舜臣部合击日军;另有一少部兵力继续监视小西行长的动向。
岛津义弘在半路上碰上友情赞助的宗义智军,两股日军合兵一处,共有船只五百余只,人马一万四千人。岛津义经救人心切,也顾不得跟宗义智寒喧一番,连夜赶路。
十九日丑时,日军的大部队船只已经越过露梁海峡。
联军水师见时机已到,悄然起航,“我船无数,从阴影中来,将近贼船,前锋放火炮,呐喊直驶向贼,诸船皆应之。”,早就小心翼翼,高度警惕的日军随即还击,“贼知我来,一时鸟铳齐发,声震海中,飞丸落于水中者如雨。”
万历援朝之役的最后一场大仗就在两方的意料之中爆发了。
暗夜作战,观测困难,联军的远程火力发挥不了优势;伏击战的战术也决定联军的船只离日军不可能太近,尤其是负责关门的邓子龙的三条“战列舰”,必定得与日军贴身肉搏。日军尽可使用其传统的跳帮作战战术,其铁炮、大筒等火器也可以发挥火力。当日日军歼灭朝军水师主力用的就是夜袭,可见岛津义弘当是有备而来,要跟联军水师决一高下的。
可他搞错了一件事,就算是元均指挥的朝鲜水师,日军在开阔的海面与之交手,尚且占不了什么大的便宜,仅靠偷袭得手,何况如今攻防易卫,又换上陈璘与李臣舜两员猛将?联军敢于跟于布下那么大一个口袋阵,想一口吞掉一万多日军,自然不会不考虑到这些问题。红夷大炮打不着,换大佛郎机炮,再近就换碗口铳、迅雷炮,再近的就居高临下地把轰天雷炸、用喷筒喷油。只见灰罐、火砖、柴捆噼里啪啦落到日船上,白灰迷漫;轰天雷四处爆响,将日军炸得晕头转向;喷筒、猛火柜喷出的一条条火龙,影红了海面,追逐着四处奔逃的日船。联军更是利用自己大吨位的战舰,在日舰中横冲直撞,“如车碾螳螂”,将日军的队形冲得大乱。
反观日军,虽然不至于狼狈到不能还手的地步。然则炒豆般的铁炮子『弹』,射在坚固的联军战船上,不过几个白点点而已;高大的联军战船使得日军把跳帮项目改成了跳高和攀岩项目,却那里容易跳得上去?有些许几个人艰难地爬到船沿上,却被守在边上的联军士卒们一枪捅下海去,扑通一声,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边倒的战斗持续到不一会,海面上到处到燃起了无数团的大火,日船在必必驳驳地燃烧着,慢慢地下沉。联军战舰扬武扬威地压过在水中忽沉忽现的人头,将日船分割、聚歼。
岛津义弘见势不妙,又不知前方的口袋有多深,忽令后卫围攻邓子龙的三条战船,以打通一条生路。
好个邓老将军,身陷围攻之中,丝毫不乱,指挥若定,当真“意气弥厉”,战到酣时大声呼好。三条明舰,将迫近的日船打得落花流水,船头过处,敌人只剩得残船破板;侥幸未死的日军士卒,在水中苦苦挣扎。
正在打得兴起间,邓子龙突然看到前面有条朝鲜友军的舰船为敌所趁,日军爬上甲板,与朝军肉搏。邓子龙立即下令靠上前去,自己“急携壮士二百人跃上朝鲜舟,直前奋击,贼死伤无算”。
正在这时,悲剧发生。一条大概也是冲上来救援的友船搞不清楚状况,扔上来一大推轰天雷什么的,将甲板上的日军、明军、朝军扫倒了一大片。
日军见状大喜,层层地围了上来。邓子龙在大火中苦战不得脱,手刃得数名敌人后终于战死于船上,首级被日军取走。
“邓子龙,丰城人。貌魁梧,骁捷绝伦。嘉靖中,江西贼起,掠樟树镇。子龙应有司募,破平之。累功授广东把总”,其后以军功迭进,入朝之时的最高职务为副总兵。以一个出身于贫苦家庭,没有什么后台与背景的人来说,能够打入讲系关系与门户的军队,奋斗到副总兵的位置,也算是光宗耀祖,该歇歇了。
然而国家有召,邓子龙以七十之龄出征,勇当重任,奋战而死,着实令人感怀佩服。巴顿说过,一个战士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对于为国家战斗了一辈子的邓子龙来说,能够战死沙场,将自己降暮的生命献给国家,也或者也是他的心愿吧。
尽管日军借着“友军火力”杀死了邓子龙,他们却没能打开缺口。随着明军第二先锋陈蚕舰队的加入,露梁的袋口被扎紧,岛津军东窜的航路被完全封断。
激烈的海战打了几个时辰,日军已伤亡过半。随着黎明的到来,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联军的大炮等远射武器开始发言了,炮声轰轰,水花飞溅,炮着之外,日舰木屑迸飞,桅倒帆垂。岛津义弘叫苦不迭,只得带着残余的船只南下退至观音浦。
观音浦水浅滩长,船型巨大、吃水较深的明朝战船活动不便,容易搁浅,岛津义弘大抵想通过这样摆脱联军的追击吧。至于被围在这一小块浅水区域还能不能逃得出去,那就顾不得了。
联军水师果然没有向日军靠近——他们根本没有必要靠近,所有的船只围着观音浦外沿的海面排了一个扇形,下碇降帆,象打靶一样,依次向观音浦开炮。令声一下,只见炮口一振,数斤重的弹丸带着啸声离膛而出,在空气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器,砸向象蚂蚁一样奔逃日军,轰的一声,血肉横飞。观音浦实在太小了,二百多条船挤在一块,明军的火炮精度虽差,却几乎一打一个准。
岛津义弘这才发现自己错得太厉害了,如今敌人又打不着,自己反倒落在别人的包围之内,成了人家的靶子,这样呆着不动,只有死路一条。他咬咬牙:给我冲!冲出多少条就算多少条!
二百多条日船困兽犹斗地冲出观音浦,绕过正在下沉的友船,划浆转帆,向联军冲了过来。他们认定了李舜臣的座船——李舜臣一向惯于身先士卒,在此战中与陈璘交叉掩护,相互救助,目标很是明显——象饿狼一样涌了过来,集中所有的铁炮,向朝船猛烈射击。
正在指挥作战的李舜臣不慎被击中,一代传奇式的人物以一句“战方急,勿言我死。”,便结束了他的人生。
日军炸营式的自杀式攻击给联军制造了不少麻烦,海战毕竟不能象陆战那样网得密不透风。在混乱中,岛津义弘带着五十多条船冲出了包围圈,侥幸逃出一条性命;另有一部弃船登陆,从南海岛的东南面登上宗义智的船队,其余一万多人和四百多条船只全部葬身于鱼腹之中。
小西行长第二军团则趁联军水师东移之际,偷偷从猫岛南侧逃窜。他算盘还是打得不错的,岛津义弘被打得几乎片甲不留,自己跑去救他,不过白白给联军添上几千一万的战绩罢了,这样的生意做不得,至于说义气什么的,那是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