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侵略朝鲜之庆长之役(十)
适逢此时,另一个叫朱均旺的人出现了。他是许仪后的江西老表,境遇相近,“卖与福昌寺僧写字度日”(也是专业技术人才啊),与许仪后早已相识,听闻此事,“情愿替伊前来报知”。
许仪后老泪纵横,赠书一首与朱均旺:“难域萍逢几度周,一朝分首作遐游;殷勤嘱咐忠君事,心意叮咛灭寇仇。知汝归成苏子景,岂宜还作李陵秋。霜台若问尘中事,惟道其民苦尚忧。”
拳拳爱国之心,然于纸上。
回报的人选算是搞定了,这交通工具又怎么办呢?
日本的戒严扣了不少中国、琉球方面的来船,船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人家肯不肯放。许仪后找到了一艘漳州人林绍岐的船,对日本人说:打仗归打仗,做生意归生意,若是扣住不放,以后谁还敢来呢。
许仪后多少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物,他出面,日本人也没说啥,就把林绍岐的船给放了。
日本人当然不知道,船仓的底下藏着一个不速之客,那就是朱均旺。
一五九二年二月,朱均旺终于回到阔别了十五年的故国,立即将报告递交给大明政府。
与其前商人陈申、渔民苏八的情报相互印证,大明终于搞清楚了:日本人这次可真不是小打打倭寇来袭,而是玩真的哩。
郭国安在七年前露一小脸,就没有了声息。此时他的现身,还另有一番故事。
茅国器建议“当以计得之”,可他也没有啥计。当他在晋江连上紧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计的时候,“得一妇,自和营来,怀中出一纸,署曰:此妇将度异域,吾怜而赎之,天兵弗害也。末曰:知吾姓者,令公之后,埋儿之父。问吾名者,有或之口,无才之按。”
茅国器搞不清楚这哑迷,便把纸条交手下一个姓诸葛的赞画:“呐,有奖问答,答对了有一次抽无敌海景房的机会,你试试吧。”
这迷语根本不难猜,诸葛赞画在纸上涂涂抹抹:以令公为名而著于世上者,当是郭子仪;埋儿之父的典故出自二十四孝郭臣的故事,两下一拼,此人自当姓郭;“口”里面有“或”,当是“國”字;“按”字去掉“扌”,是安字。这人名当“郭国安”。
诸葛赞画将字条还给茅国器,眼里充满期冀:“那无敌海景房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啊?”
茅国器乓的扔给他一个啤酒杯盖,上写着:“谢谢你的支持。”
这人名是猜出来了,茅国器等人更是迷糊了:这郭国安是何方神圣,跑到日本营里面做甚?现在透露这个信息又是什么意思?他们想破头也搞不清爽。
刚分配到茅营的参谋史世用治好了他们的头病,他看了一眼那名字:“这人我认识。”
万历二十一年六月,史世用奉时任兵部尚书石星之命,与郑士元等人乘海商许豫的船,潜入日本,在名护屋找到了头一年写报告的许仪后。抄书者并没见到史世用与郭国安见面的记录,想必是从其口中得知此人的消息吧,又抑或郭国安此时不在朝鲜,而是留在日本?
史世用在日本呆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收集了大量的情报。他还试图通过许仪后与岛津家取得联系,离了个间制造了点矛盾嘛的,无果,便于次年正月回国。
没成想,船刚出海,就被打沉了,史世用只得和郑士元在萨摩州“身服敝衣,蓬头跣足”地流浪了好几个月。当他们碰到琉球遣日使者的时候,几乎跟叫花子没啥两样,全无上国官员的风范。
好在琉球没有怀疑这两人的身份,偷偷地把他们两人象走私品一样地带出了日本。
可是,史世用跟如今自己的记念碑上被爱国青年们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一样的阿倍仲吕麻一样的倒霉——他的坐船再一次被打沉了。幸得这回儿出事的地方已靠近中国岸边,一干人等才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水淋淋地在福建泉州的平湖山爬上了岸边。
史世用回到国后,根据自己在日本收集的情报写了一本《倭情备览》,“沈游击前后通关白之书,许仪后、廉士谨等通于边将书及晋州陷城时满城男女皆死而无一人屈伏之状,无不备载”,甚至把当年朝鲜跟日本人谈判时送礼的礼单都抄了一份,资料翔实,内容丰富,实乃了解日情、指导政治军事政策的极好的参考资料,于党争轮砖、伐同攻异更是大有裨益。
这份册子“出版”后立即引起轰动,明朝文官武将,人手一本。只可惜如今散失湮灭,不得见其真貌,诚为可惜。
史世用大抵没有从这本书上拿到什么稿费,还得继续打拼。由于其日本通的身份,在战火重燃之后被派到邢玠麾下效力,一级一级派遣,结果来到了茅国器的手下。大概是对在日本期间的间谍活动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一见到郭国安这名字,他立即毫不费劲地想起来了。
茅国器等人大喜:“有个埋藏得那么深的无间道,计必成矣!”
史世用很快就找到了郭国安,商量大计。郭国安很爽快:他将烧掉粮仓,制造混乱,以配合联军的进攻。
董一元等人也不疑有它,九月十九日,他们催动军队,渡过南江,兵指望津砦。
郭国安果不食言,在日军背后制造了大骚乱,日将寺山久兼拔腿开路,联军一股作气,攻破敌营,顺机占领了晋州城。
战至二十二日,永春、昆阳两砦先后被攻陷,岛津义弘的蜘蛛网被烧得一塌糊涂,泗川倭城暴露在联军的兵锋之下。
郭国安此战后再无所闻,但据说他的后人至今还在日本延续,想必他逃到了岛津义弘的审查,没有受到清算吧。在抄书者的角度来看,郭国安自是当之无愧海外爱国人士。但抄书者又想,如果今日中日开战,郭国安的后人汾阳氏们的立场应该没有悬疑才是。那么,他们又应该怎么看待郭国安当年所为呢?我们又该如何评价汾阳氏的所为呢?
当利益、政治、国家、民族、血缘等等东西搅杂在一起的时候,这评价还真不好下。
既然搞不清爽,那还是别提了,还是回到战场上来吧。
联军高歌猛了几天,却在泗川倭城下停了下来。
无它,就是太难啃了。董一元不愿拿自己同袍的尸体开路,也不想跑那么多的辛苦路去打坚城。他问史世用:“还有啥秘密武器没捣鼓出来吗?”
史世用说:“没得了,就那一个。”
九月二十六日,联军以突然动作包围了泗川旧城,将守粮仓的川上忠实堵在城里。
那川上忠实也够狠,指挥手下数百人拼力而战,给联军造成李宁、卢得功以下数百将士的损失。日方也不好受,战死者一百五十余人,最后无伤冲回倭城的仅缪缪几人。据称川上忠实身中三十六箭(抄书者很好奇一个人身中三十六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也很怀疑就算每一箭都不中要害,也是要减HP的,一个人中了三十六箭还能活下来,这HP值该有几万点以上吧?),差没点把老命都丢了。
拿下了旧城,董一元信心大增:不等了,直接攻打倭城,拿日酋的脑袋祭旗!
十月一日,联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由彭信古部为先锋,向倭城展开攻击。
联军的大将军炮虽然猛,日军毕竟早有所闻;心里虽有点发怵,却早有准备。联军一开火,他们就四处躲炮,并未造成慌乱。
然而,彭信古部一列阵,日军就呆了,连拿铁炮的手都有点发抖:一大堆黑不溜秋,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人穿着联军的军服,呱呱呜呜地向他们冲来,这些都是那里来的怪物啊?
那些当然不是怪物,只是黑人而已。彭信古不知道从那里捣鼓了了一大批的黑人(应该是从葡萄牙人贩子那里弄来),组成了一个队,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异面神兵”,到处显耀。
他刚到汉城的时候,李昖图新鲜,专门找上门来参观。彭信古吹嘘道:“其人善鸟铳及者武艺。一名海鬼,黄瞳漆面,四支手足,一身皆黑,须发卷卷短曲如黑羊毛,而顶则秃脱……能潜于海下,可戕贼船,且数日能在水底,解食水族,中原人亦罕见也”。
联军中各位牛一点的将军都有家丁,象彭信古这样弄个外籍兵团充充门面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刘綎,他手下就有一支由暹罗、天竺、都蛮人组成“多国部队”。当日他也向朝鲜人曾吹道:老子十三岁就出道,在江湖横行了那么多年,“将外国向化者作为家丁。今所统率虽只五千,水陆之战皆可用,倭贼不足畏也。且我惯于倭战,熟知其情”,又怕他日本人作甚?
当然,吹归吹,是骡是马还得遛遛。在顺天遛出的结果说明,刘綎只能算是匹骡子。
日军惊得一惊,待到一开枪来,发现那些怪物也会流血仆地的,心便安了下来。他们依托着城墙,居高临下地向联军放枪,打死打伤了不了联军;日军的大筒也零零落落地向联军还击,炸起团团的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