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侵略朝鲜之庆长之役（三）

由于李舜臣被朝鲜人形容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完人，所以李舜臣在党争在扮演什么角色、介入多深、是不是非得被整我们不是很清楚。但他是东人党党魁柳成龙夹袋里的人，又因功劳爬得很快，隐隐有成为柳成龙最佳助手的模样。西人党暂时奈何不了柳成龙，来个曲线救国，先打李舜臣还是还行的：让你小子再立功，再爬上来，日后我们往那站啊？

一五九五年，西人党的尹斗寿等人做下手脚，建议李昖下令李舜臣出动打击日军。

这李昖因为上政治形势课上怕了，只勉强同意议和的，尹斗寿们的建议无疑正投其所好。他也懒得去考虑如果真的打起来正准备对册封丰臣秀吉的大明使团的处景，直接给李舜臣拍了电报：“是时候动手啦。”

李舜臣没动，连敷衍都没敷衍一下：打，肯定出问题，出了问题大明怪罪下来，这黑锅还不是我自己背？不打，你顶多对我不爽而已，和议又是你们通过的，总不能因为我不破坏和议而治我的罪？领导不爽固然不妥，总比直接背黑锅的好吧？

果然，李昖只是鼻孔里哼哧哼哧了几下，没有发作。

一五九六年，元均调任全罗道右兵使，李舜臣的日子开始难过起来。

元均一开始就凿沉了自己的主力，待到搞清楚发晕当不了装死时，已经来不及了，之后只得一直跟着李舜臣、李亿祺屁股后捡漏。不过这位爷捡漏也不肯老实，非得跟李舜臣抢功。李舜臣一怒之下，放言说以后不带元均出去玩了。

由于李舜臣当时已经提为三道水军统制使，李昖、柳成龙怕这上下级不和误事，就把元均调去忠清道改行当陆军去了。

如今元均杀了回马枪，当是西人党们的安排，李舜臣的日子岂能好过？

果不出所料，元均一回到全罗道，马上对李舜臣展开猛烈的攻击。这举不仅增加李昖对李舜臣的不满，还被小西行长嗅到了机会——他好不容易逃出大难，正处处找机会将功补过间，闻此讯大喜，当下派出一个叫做“要时罗”的两面间谍，向朝鲜军政要人散布消息：加藤清正于某月某日将乘船去那里，朝军水师一出动，肯定能砍掉他的脑袋。

朝鲜朝野上下对加藤清正都恨得牙齿痒痒的，听到有那么个好机会，李昖急令李舜臣：加藤清正那小子手上染满朝鲜人的血债，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摘下他那脑袋来，我要当足球踢！

李舜臣看了看海图，那里海情复杂，容易埋伏，自己的船也施展不开，便还是拿着那酷酷的表情回了一句：不去。

搞不清楚小西行长向朝鲜方面汇露的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纵然是真的，这也是一条万无一失，于已万利的好计：如果加藤清正被打死了，自己少了个对头，自是好事；朝鲜水师被诱至自己预定的地点决战，也给自己歼灭朝军水师的好机会。

如果李舜臣不来，朝鲜政府里的西人党也会将他啃得体无完肤，能保得住小命就算不错了，就甭谈出山的事了。

至于让加藤清正知道自己卖过他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两人早就势如水火，互使绊子是常事了，也不多在这一点，顶多一句：“我不是料着李舜臣不敢来嘛”打发他就拉倒了。

此计果然厉害，不久之后，堂堂一三道水军统制使就被押上一架小小的囚车，吱呀吱呀地推向汉城，等候发落。纵然有柳成龙作后台，也只能保个不死，发配到权慄军中以白衣效身。

李舜臣尚如此，其它一些后台不够硬的，名气没那么大的就更惨了。义军出身的金德龄因被疑与叛军勾结被车裂而死，郭再佑为了避祸解散了义军……说白了，大敌当前，朝鲜政府不但什么都没准备好，还专门干些自拔牙齿的事。四年后再战，朝军仍无起色，仍是此故。

大明方面，大概在一五九四年年底，万历皇帝下令将明军的大部分兵力撤离了朝鲜。由于一开始册封使团隐瞒消息，万历帝以为日方的军事行动是因为日本方面与朝鲜方面咽不下那口气，引起的冲突，还下谕旨给兵部：“日本受封，册使回到釜山，恭顺之诚殊可嘉尚……你部便行文与日本国王，着他撤还釜兵，以全大信。又行文与朝鲜国王，着他即差陪臣以修交好，毋彼此再生嫌隙”——在他看来，日本既然接受了册封，又有“恭顺之诚”，自当跟是朝鲜同属大明之下的兄弟之邦，兄弟打架，当家长的各打五十大板，和和气气也就算过去啦。

然而，各方面传来的消息证明这件事并非兄弟咽不下气打架那么简单，所有的情报都表明日本人卷土重来，是准备重新占领朝鲜。万历皇帝搞不清爽那里出了问题，一查，得，自己还真这些胆大枉为的家伙给忽悠了，当下把这些人关的关，杀的杀，流的流，贬的贬。

这回，冒了火的万历皇帝根本没给主和派谈该不该出兵的机会，即以邢玠为总督，杨镐为经略，麻贵为提督，三驾马车分管统筹、作战和协调，麾下有杨元、刘綎、董一元等将；另派水师陈璘一部亦进入朝鲜水区域，准备与朝鲜水师并肩作战。

万历皇帝还下令：这次也甭提啥谈判的事了，什么时候把日本人打趴下，什么时候散场！

数万大军调动，当然不说走就走。明军一边命令朝鲜方面拖住日军进军的步伐，一边加快脚步，争分夺秒地抢入朝鲜。只要前进得多一步，日后的战争困难就少一分，伤亡就少一分，大家都明白这道理。

为了拖缓时间，李昖派了休静大师的弟子惟政和尚去跟加藤清正会谈，两人在你指责我一方不守信，我指你一番不讲道义后，没得说了。加藤清正便问：“朝鲜有什么国宝吗？”

惟政和尚板着脸说：“要说宝物嘛，眼下就有一件，那就是将军您的脑袋。不如将军您就大方点，施舍给和尚可好？”

加藤清正气得干翻白眼。

毕竟提前了几个月动手准备，首先下手的还是日军。他们挑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朝鲜水军。

李舜臣被革职之后，元均顺理成章地接手了他的原职。可那元均不仅眼睁睁地看着十二万日军潇潇洒洒地从容集结，毫无作为，还充分发挥了自己搅屎棍的才能，用短短半年的时间，尽力将水师与陆军的水平拉齐，将一支令敌人闻风畏胆的虎狼之师糟搞得分崩离析。除了清除异已外，体罚士卒外，这位爷唯一做的事就是吃喝酗酒加享受小妾的温柔乡。看着他老兄的光荣事迹，有时候抄书者想，这到底是事实呢还是后世故意对他的丑化？强敌环视，大战一触即发，纵然是怎么缺心眼的人都多少有些准备吧，怎么会有人昏庸到这个地步？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头猪，好养得白白胖胖送给日寇宰杀么？

元均在自拆篱笆，只管育肥。日本人可不会客气，他们的屠刀已经轮起来了。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在败于李舜臣手中之后，卧薪尝胆，重新整编了军队，打造新的舰船，训练水手，憋着一股劲儿要复仇。

六月下旬，那位双面间谍“要时罗”再次出动，来得庆尚道右兵使金应瑞营中，告诉朝方：日方最近有大批人马、军用物资准备渡海，若能一举歼之，釜山防御圈里的日军必定被困死、饿死，到那时，要把他们赶下海去，易如反掌！——顺便提一下，要时罗后来再次来玩花招的时候被明军所扣，于一五九九年被斩于北京西市，多少算是对死在他情报战里的联军士兵一个交待。

情报一级一级地往上传去，命令一级一级地转了下来。都元帅权慄下令：“三道水军出发，寻机歼敌！务求打掉敌军主力”

估计元均是不怎么舍得离开自己在丽水的安乐窝的，但上峰有令，自己若坚持不动，刚吃了个大亏的东人党那边不趁此机会反扑就怪了。元均毕竟比李舜臣会做官：得，咱就出海巡视一趟，若发现真有日军就打上一仗；没有嘛，就怪不了咱啰。

七月八日，元均指挥朝鲜舰队前出至釜山浦一线的绝影岛附近。“要时罗”果然没说假话，那里果然有几百条战船。

然则那不是运输船，而是等了好久的日军藤堂高虎等人所领的日军主力舰队！

元均毕竟跟过李舜臣的班，打过日本人，倒也不怯战，抖擞精神，与敌对攻。一顿混战之后，朝鲜船只被日军以狼群战斗冲散，损失大小战船二三十条。元均平日间见李舜臣指挥起来毫不吃力，谈笑间敌船灰飞烟灭，轮到自己却是束手束脚，不免有些丧气，下令收扰队伍，回转船头，向加德岛聚拢，取水扎营，以观战局而后定。

没成想朝军第一批人员刚上得加德岛，还没喘得过气来，只听一声炮响，早就埋伏在岛上的岛津久弘三千余人冲了出来，扑向又饥又渴的水手们。

那朝鲜水军都来就不擅长于近身肉拼，被日军突然猛击，立即乱了阵脚，或争先恐后地往小艇，或不顾刺脚的礁石抢过海滩扑到海水里拼命向大船游去。除了少部份得逃出生天外，其他四百多人均被击杀在岛上。

元均吃了两次亏，再无战意，带船逃回巨济岛的漆川梁海面上，既不请示汇报，也不召见下属，确定方略，只顾关起门来，自己喝酒。

打水师出海之后，权慄没听到任何好消息，连为了找到行踪飘忽的元均都费了不少功夫。他恼火地痛骂了元均一顿，将他一把拉了起来：国家给你当官不是为让你光吃饭和玩快闪，你要是不愿意打仗，趁早给我下岗走人回家卖红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