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太阁立志传（八）
外甥虽好，终是外人，丰臣秀吉的苦恼只有他知道。
于是，搬进新房子时他又当了新郎，新娘正是浅井长政和阿市所生的长女茶茶。这位昔日在小谷城、北之庄城先后再次死里逃生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待阁女娘，颇有几分战国第一美女阿市的影子。丰臣秀吉的好色是出了名的，面对如此美女，虽已年逾五十，却也耐不住心猿意马，强赶老牛下田——拼命耕耘。这倒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杨教授能办得到的事，人家堂堂太阁大人怎能办不到？
皇天不负有心人，丰臣秀吉的大干苦干终于感到上苍，一五八九年（天正十七年）五月，茶茶终于为丰臣秀吉生了个儿子。丰臣秀吉欣喜若狂，为其起名为鹤松，并立即指定这个襁褓中除了哭还啥都不会的小孩子为他的继承人。茶茶母凭子贵，受封淀城，此后她被称为淀夫人。
之所以要对丰臣秀吉生孩子的事扯一番淡，并不是抄书者八卦，乃因为日后丰臣家因继承权的问题、淀夫人的问题引发了许多事端，故此让她们先出来秀一下，以免突兀。
一五九零年三月，丰臣秀吉依依不舍地离开温柔乡，带着十几万人，杀向小田原城。
不为别的，纯粹因为北条氏政踩着他尾巴了。
这事还得从一五八二年开始说起。
当日，武田胜赖死于天目山后，真田昌幸没舍得抹自己的脖子，只得洗尽铅华，改嫁于泷川一益手下打工。后来，由于本能寺事变的原因，泷川一益混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就破产了，北条家随手反攻清算，找真田昌幸的晦气。
这真田昌幸倒也明白适者生存的理儿，立马再次改嫁，当了北条家的小媳妇。
那北条氏政可算不得什么好公公，整天唠唠叨叨，要这要那的，烦东烦西。昌幸大人一怒之下，再次跳槽，嫁给了德川家康。
本以为嫁到了德川家，就找到了个好婆家。结果没多久，德川家康就跟北条氏结了盟。真田昌幸不明是里，瞧着德川家康在算钱，一问，忍者神龟大人笑咪咪地说：“这是卖了你家沼田城的钱哩！”
真田昌幸芳心暗伤，自艾自恋：天啦，难道茫茫人海间，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么？
他步履蹒跚，提着个包裹，冲入漫天的风雪中，又一次离家出走，来到了越后，投入了上杉景胜的怀抱——这位爷两年多的时间里跳了四次槽，换了五个老板，要说前两位老板算是被迫无奈的话，转嫁北条氏和德川氏那纯粹是嫁错郎了，真田昌幸的眼光也未免差了些。
德川家康大怒：嫁都嫁了，聘礼都下了，洞房都进了，还想反悔不成？咱本来就答应把沼田城让北条氏，你一古脑儿打包走了，俺咱向北条家交待啊？
德川家康这一生气，当下也顾不得真田昌幸的新新郎上杉景胜已经投诚于丰臣秀吉，便派大久保世忠等人揪着真田昌幸，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暴打了一顿。这会儿丰臣秀吉正在准备打纪伊、四国，接着又忙着九州战事，对德川家康的暴行，一下子高度近视了。
丰臣秀吉看不见不要紧，在上杉景胜的帮助下，本来想打人的德川家康反倒被真田昌幸地狠狠揍了一顿，鼻青眼肿的，死伤数千人。
德川家康贴上了疮可贴，擦上了正骨水，抄起家伙还想去报复，正好发生了石川正数出奔事件，德川家与丰臣家卯上了劲，只得作罢，暂时把这事搁置了下来。
丰臣秀吉征服了九州后，眼神突然又突好了。那天，天皇行幸他家新宅子的时候，该发的请柬一张都没拉下，北条氏政也不落空。可这北条氏政也忒有性格：那啥，最近有点感冒了，您老自己玩儿吧，我呐，要养病去喽（跟北条氏政同步的还有独眼龙伊达政宗，可是他没扛到底）。
丰臣秀吉火光了：“咱一五八五年向九州发出惣无事令，岛津家不听，完蛋了；咱去年向关东又发了惣无事令，你老哥就当是耳边风？”
他的话传了出去，一时间风声鹤唳，太阁大人要征讨北条氏的传说甚嚣尘上。德川家康听闻了，脸色煞白地跑来当和事佬，以自己的前途担保北条氏没有反叛的意思，并承诺：就算押也要押北条氏政来京都拜见您老人家；如果他不肯来，咱就让督姬跟他家小孩离婚！
北条氏政最后还是没来，不过派来了其弟北条氏规。
丰臣秀吉面色缓和了下来：“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成年人，斗气搞不和谐有啥意思？排排坐食果果不是很好么？整天舞刀弄枪啥的，咱一点爱都没有；一起喝茶，最有爱了。”
毕竟是私营企业，既然当了人家老板，事还是要办的。丰臣秀吉随后着手化解真田、北条、德川、上杉四家的矛盾，一五八九年二月，他将争议地区沼田城周边的三分之二划给了北条家，以胡桃城为中心的三分之一还是留给真田家。
地分完了，丰臣秀吉也高兴了，一边等着北条氏政上洛臣拜，一边在家拍拍茶茶日渐隆起的肚皮，笑呵呵地编着竹马，一幅慈父的样。（纯属想象）
这么个分配方案，真田昌幸自然不不满意，但自己改嫁都改出名了，实在找不到人要，又何况丰臣秀吉对他还算不错，也只有忍下来了。
原地主不满意，那北条氏政该满意了吧？NO，NO，NO，他老人家一样不满意：“本来说好那块地儿都是给咱自己的，这一下缩水三分之一，算啥呢？和稀泥么？”——要不怎么说人家有性格呢，天下的大势都这样儿，能分到那么多已经是占大便宜，可他还不知足。胃口太大，是会被撑死的，可他愣是没想到这茬。
十月的一天，有一个叫做中山九兵卫找上了无聊得要打瞌睡的沼田城守将猪俣邦宪，声称自己是名胡桃城城主铃木重则的手下，跟铃森重则闹翻了，要改行跳槽，特意把名胡桃城作投名状，只要将军的起兵攻打名胡桃城，我必定会起兵相应等云云——有人据认为山九兵卫是真田昌幸故意派出去的，而名胡桃城也是他有意放出的诱饵，专诱北条家来攻，好让丰臣秀吉有出兵理由的，也不知是也不是。
任你千般引诱，只要咱不贪也不怕，自然不会上勾。可北条氏政却偏偏是贪得不能再贪的人，听到猪俣邦宅汇报，兴奋得不得了，连连拍手：“这等好事又不是天天都有，你还请示个甚？直接打过去啊，不然那个叫啥，中山九兵卫的，一改变主意岂不大糟？”
就这样，北条氏政压根没看真田昌幸背后的丰臣秀吉的脸色，一口就把名胡桃城给吞了——那中山九兵卫倒没食言，果然如约在城内接应，待到北条军拿下城池，就人间蒸发了。真是“事毕拂身去，深藏功与名”也，真是可人儿。
丰臣秀吉长叹一声：“我虽象猴，可你也不能把咱当猴来耍啊。”
十一月二十四日，丰臣秀吉发下朱印状，痛斥北条氏政不守规矩，目无法纪，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他还派出津田盛月、富田一白为全权代表，前去向北条氏提出最强烈的抗议与谴责，要求北条氏政立即动员上洛，交待问题、严惩名胡桃城事件的首谋等等。
北条氏政二话没说，立即下令征发领地内十五至七十岁的男丁为兵，共得六万五千人——要不这数字有问题，要不就是“十五至七十”只是个传说，又或者征兵的范围只是相模一地，否则不应那么少人才是的——集中于小田原城；又向城中运来了足敷数年之用的粮草，御用米曲轮上，粮食堆积如山，加上他的城郭是将城下町围起来的，能提供些许粮食，只要城不破，几年之内吃喝不愁；他更加紧制作弓弩，购买铁炮弹药，甚至把寺庙的大钟都拆了下来铸造“大炮”——这倒好，人家化剑为犁，他倒是要化钟为兵了。
张牙舞爪的北条氏政，在丰臣秀吉的眼不过如同挡车的螳螂般的可笑。次年（一五九零年，天政十八年）开年，他一撒手，二十一万大军由四处集结而来，其中陆路主力十七万由丰臣秀次、德川家康、织田信雄、蒲生氏乡等数十名大名的军队编成；水军编队中有长宗我部元亲、加藤嘉明、九鬼嘉隆、胁坂安治，主要任务是运送长束正家从各地征集来的二十万石粮草；在关东附近的前田利家、上杉景胜、真田昌幸、依田康国、丹羽长重三万五千人组成北方队，原地不动。
丰臣秀吉大体战略布局为：以北方队从西、北两个方面牵制北条军，将北条军的防御网区域拉大，制造漏洞；水师从南方迫向小田原城，在为自军运输物资的同时，切断小田原城与外界的水路联系。主力部队则由西南方向攻入相模，击破山中、韮山、足柄三城的守军，包围小田原城。
无独有偶，北条氏政一方在评定会上也否决了依箱根山天险为骑线与丰臣秀吉军野战对决的方案，决定以依凭巨城为核心，严防死守，在山中、韮山、足柄部署总分精兵，磨耗敌方锐气，以静制动，或迫敌人撤走，或待形势有变举行反击——由此可见，北条氏敢于向丰臣秀吉叫板的底气还是那小田原城，除此之外，可能对德川家康的反水还有些许的幻想。他老哥完全没想到丰臣秀吉不同于武田信玄，亦不同于上杉谦信，武田、上杉能打，在经济上却没有压倒性优势，打不起持久战；丰臣秀吉财大气粗自不必说，就算这一次打输了，只要他嫡系未受大损，很快就能再次发动这样大规模的进攻，北条氏能抵挡得几次呢？再出个明智光秀式的人物，杀掉丰臣秀吉，也太渺茫了吧？
两军的部署是针锋对麦芒，接下来的就要看谁在战场上的表现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