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太阁立志传（七）
被打得胆战心寒的岛津义久从四月下旬开始，以伊集院忠栋为代表，前去丰臣秀长的大营中议和。
五月八日，岛津义久岛津义弘为家督，自己出家当了和尚，以示对战事的负责，议和成功。
战后分封，丰臣秀吉除了恢复原来有马氏、松浦氏等豪族的安堵外，大友氏、龙造寺氏各自仅领丰后、肥前一国，岛津家打回原形，保有萨摩、大隅两国。为了防止这些人的坐大，他还安插了不少外来户：小早川父子分得筑前、筑后两国，黑田孝高分得丰前国，连佐佐成政都被安插到肥后国。倒是吉川氏空手而归——征服四国后毛利元辉和吉川元春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丰臣秀吉之意大抵是：跟咱走，有肉吃，你吉川元春、元长父子整天喊打喊杀，就算死了，骨头也不会分你半点。
比毛利家更不如意的，是分不到骨头却被赶走的天主教传教士们。当年六月十九日，丰臣秀吉在筑前箱崎发布《天主教追放令》，宣称天主教是邪教，勒令日本国内传教士必须在二十日退回本国。
丰臣秀吉本人不信教，然则据说对教义也颇有了解。本着实用主义的原则，他继承了织田信长对待天主教的态度，在头一年的三月接见耶稣会日本区副管区长科埃略，并发给他布教许可证。如今突然变脸，引起了不少无端的猜测：被打压的天主教说丰臣秀吉在箱崎时要天主教徒们送美女给他享用，而教徒们不愿服从，由于惹祸上身；有人则说丰臣秀吉看到九州天主教的风行担心天主教如同本愿寺一样搞群众运动啥的；其它的说法还有天主教教士贩卖日本人做奴隶，神道教、佛教借手迫害等等。
不管怎么样，在佛教与天主教的较量中，因为有丰臣秀吉、德川幕府的将军们吹黑哨，天主教还是败下了阵来。
九州的平定，意味着丰臣秀吉已经是整个西日本之主，既便是在关东，敢于公开跟他作对的人也没有了。他老哥现在想的是啥呢？
丰臣秀吉倒也没干啥，据说他在这时间写了封信给妻子：这回出征长了不少的白头发，拔一根寄上。别的就不说啥了，请勿挂念。
一幅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样子。
到了十月一日，他在京都北野天满宫召开了一个盛大的茶会，千利休、津田宗及、今井宗久等有名的茶头都参加了。据说这次茶会对参加者的身份不予限制，公卿、大名、富商各式人等蜂涌而来，为多的人为了欣赏名人风采将天满宫挤得水泄不通——丰臣秀吉转向以走朝廷的途径，实现自己天下人的目标后，不仅拉近了朝廷公卿的关系，还有意无意地强调自身的朝廷背景。此次茶会有没有向国人展示自己公卿气质的一面呢？
原本计划开十天的茶会，结果仅一天就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原因嘛，据说是肥后国一揆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九州征讨结束，佐佐成政挂职到肥后。临走前，丰臣秀吉特意告诉他：“肥后国嘛，山头林立，情况很复杂。而且，有不少豪强在咱征伐九州时立下功劳，我特别恩许暂时不许在肥后检地。这对稳住新占领地区的局面而言，是相当有必要的。你要好好体会领导精神，别把那些爷们迫得太紧喽！”
佐佐成政犯愁了：不能检地，收不到税，且不说养军队部下，连自己的伙食费都成问题，怎么办好呢？这不存心把咱往火坑里推吗？
思来量去，最后佐佐成政还真的把地给检了，税也收了。应丰臣秀吉的乌鸦嘴，这一揆也果不出所料地发生了。
这事儿怎么看就怎么象是丰臣秀吉的预谋：佐佐成政并不象小早川那些人，人家是家大业大，不指靠九州那点地皮过日子，佐佐成政却是输得只剩一条『内』裤的人，无论你怎么警告，他都不可能不向当地豪强伸手要钱；而豪强们一反，没根没基的佐佐成政肯定应付不了，这脑袋嘛，肯定不如当御迦众会那么牢了。
十二月，丰臣秀吉调过毛利、岛津氏的部队，剿平了肥后国的叛乱，林立的山头被削平成平川。据说了为惩罚一揆，他下令抓住的一揆全部处死。至于“激发”民变的佐佐成政，被勒令剖腹自杀，肥前国被分给了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所谓佐佐氏的复兴，不过是黄梁一场。
若是有聪明人在场，只怕会指着佐佐成政脑袋，叹道：太阁大人非在梦中，而是汝等在梦中也。
接下来的一五八八年（天正十六年），是难得的祥和的一年。这一年除了肥后一揆镇压的收尾调查外，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事。
丰臣秀吉瞅准空子，做了二件大事儿：一件是修房子，第二件是生孩子。
丰臣秀吉的新房子是指新建的聚乐第。丰臣秀吉虽然有了大阪城，却离京都偏远。由于他自愿掺合进朝廷，将朝廷甚至天皇跟自己捆绑起来，当然不能象织田信长那样建了一个安土城远远地围观——太阁大臣长期不在岗，那里有精忠勤勉的样子？
于是，他在京都旧大内里遗址上找了块地皮，从一五八六年二月开始修建他的办公场所和府第，到一五八七年九月大略完工，建成后取名为聚乐第。
这聚乐第现也已被毁，无迹可寻。据记载，它有西之丸、南二之丸之间以曲轮承接，拱卫着本丸。本丸则是白墙金瓦，有天守阁的多层建筑（抄书者曰：这那里是房子，分明是一座要塞嘛）。
大抵感觉到自己住进城堡内也不安全，他在聚乐第的四周安排了大名屋敷，以防被人打劫的时候落得个织田信长的下场，也便于自己能时时刻刻盯着那些不安份的老哥们。
新宅落成，按惯例，自然得找些位高权重的领导给自己题个字，剪个彩啥的。可如今的丰臣秀吉，除了天皇以外，也没有别的领导能比他大了。
于是，当年四月十四日，后阳成天皇（正亲町天皇前两年已经退休了）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伙子公卿前来恭贺丰臣秀吉新居落成——当然，旅差费、置装费、交通费等等那都是丰臣秀吉出的——丰臣秀吉带领着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等一大批大名列队相迎，恭敬有加。当日的盛况书上有载：“上皇及诸皇子宗室二宫妃嫔皆徃。关白迎扈，文武百官、诸大名皆扈从。纵民观焉，四方奔波重沓，父老或流涕曰：‘不图今日始覩太平之象!’天皇留御累日，凡币献之腆，供亿之殷，超绝前古。天皇大驩。”
次日，丰臣秀吉代表大名们向朝廷发言：“各位领导，同志们，下面，我要讲三点。第一点，天皇的行幸，令寒居蓬荜生辉，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的到来。有他的指引，我们的事业将会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
他清了清嗓子：“第二点么，这二三百年来啊，日本有一股不好的风气，那就是大名们动不动就抢取公家的资产，啊，这几十年特别的严重。同志啊，这样子不行啊，无组织无纪律是不行滴！是不和谐滴！从今而后，公家的知行地，啊，包括我的，大伙儿子子孙孙不得侵犯。”
“第三点嘛，我得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讲几句话。天皇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些碎的杂务是没空理会的，就交由我来代办了。大伙儿尊重天皇、尊重朝廷，就得先从尊重我，尊重我的命令做起，不得违背关白示下的任何指令！”
一般认为，纵向相比，丰臣秀吉的政治能力不如其军事、内政能力，横向而论，他在这方面也不如织田信长。然而，从这几年所走的轨迹来看，身份低微的他巧妙地利用皇族与朝廷，闯出一条与历代将军和织田信长完全不同却很有效的路子，在自己生前维持了相对的稳定局面，抄书者还真找不到说他政治能力不行的理由。
同年，丰臣秀吉颁布了刀狩令、海贼停止令和惣无事令。刀狩令规定禁止百姓禁止拥有长短刀、弓、枪、铁炮等武器——也不知道菜刀在不在此列，要不要实名制——不许学武练艺，收缴的管制刀具啥的全部熔来造寺院的钟，以为天下苍生祈福。
丰臣秀吉搞出这一手，有没有从秦始皇那偷过师咱不晓得。不过，天下独裁者英雄所见略同，不谋而合也不奇怪。
海贼停止令则是对南北朝时代以来的海贼众进行机构改革啥的，海贼们或转职为丰臣秀吉手下大名，或成为指定可拥有水师的大名的家臣团，竞争失败的下岗去做渔民、农民，海贼们收取警固料的权力也被取消了。
以上两条政策被认为是实施兵农分离政策的一大举措，也是消除一揆暴动的潜在威胁的手段。惣无事令则是向天下昭示丰臣政权的权威，终结百余年来混乱无序的战争的宣言。当然，由于历史的惯性，战争总不会嘎然而止，总得打下几个出头鸟，天下才能太平。这事儿容过会再说，先把丰臣秀吉办的第二件大事掰一掰。
丰臣秀吉的第一个儿子是石松丸秀胜，生于一五七零年，在学前班还毕业就死掉了。
丰臣秀吉在此后十几年间娶了好几房妾，估计也吃了不少海**啥的，都没能生下男丁（事实上，连女孩儿都只生出了一个），养子倒是收了一大帮，如结城秀康（德川家康之子）、小早川秀秋（小早川隆景之子）、丰臣秀胜（织田信长之子）等，其中最中意的便是他的外甥丰臣秀次。长久手之战、千石堀城损失惨重，若是是摊别人头上，只怕脑袋都没了，丰臣秀最后却是骂了几句，在出征九州进还把自己的老窝托付给他，对他的信任，简直没得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