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太阁立志传（五）
四国岛的蝙蝠长宗我部元亲碰碰磕磕地打拼了十几年，终于看到了统一四国的曙光。他回头历数那艰难地走过来的日子，心里充满感慨。
当年，织田信长对自家虎视眈眈，织田信孝、丹羽长秀大兵在岸，三好康长已经渡海登陆。若不是发生了本能寺事变，只怕自家早在头三年就给灭了。就冲着这一点，明智光秀也配得上他祭奠一番。
织田信长死后，织田势大乱，他趁机良机，用凶猛的政治军事两重打压，将四国岛上的最后一个敌人河野通直收于麾下。除了少数不见棺材不落泪者外，四国已归其所有，他岂能不感慨？
充满胜利喜悦感的长宗我部元亲大概没有想到，他赢得的全面备战时间只有一个月。
六月，羽柴秀长代替生病丰臣秀吉（估计是政治病多些，朝廷正在进行关于他的关白任职问题的讨论呢）为总大将统兵出征四国，所带领的各部除三好秀次、宇喜多直家、小西行长等人外，还包括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吉川元春。
自打丰臣秀吉的中国大返还后，在毛利辉元和小早川景隆的主导下，毛利家采取了与丰臣方妥协合作的策略。吉川元春等主战派虽极力反对，却无济于事，“两川”体系开始瓦解。
丰臣秀吉瞄准机会，用尽第三者插足的所有解数，极力分化。不久后，小早川一系更变成了毛利氏中亲中央政权的一支相对独立力量。丰臣秀吉在中国最大的一股反动力量居然就这么消散了，对喜欢暴力场面的看官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当时的老百姓来说，那简直就是太顺应潮流了。
丰臣军兵分三路，由堺出海的羽柴秀长与由播磨明石登船的三好秀次共六万人于海上会合后，杀向阿波国，是为东路军；宇喜多直家一部二万余人在赞岐登陆，从中路突破；毛利军三万渡海至伊予，在西路策应。三路大军，扬帆张桨，杀气腾腾地向四国岛扑来。
长宗我部元宗拼了老命，将一领具足的动员制度发挥到了极致，小小四国，竟然拼凑出了四万的人马来迎敌。然而，他把这几万人撒胡椒面似的分别投入四国的各个要塞中，步步为营，总体的布局就是消耗战的态势。这正中羽柴秀长的下怀：若是你集中一支强大的机动兵团混水摸鱼，奇袭某一路，咱还有些发怵。打消耗战，咱本钱是你三倍，还怕你不成？
战局的发展证明，跟强大的敌人拼消耗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在东路，城防巩固得象刺猬一样的木津城在羽柴秀长日夜不停的围攻和断水断粮的战术下，于七月初陷落，牛歧、渭田城守军弃城而逃；中路宇喜多直家军拔除牟礼、喜冈、香西等据点，绕过坚城直田，与东路军会合，确定了下一阶段的作战目标为岩仓、胁、一宫等三城。
西线的毛利家分别在六月二十七日、七月五日登上四国岛。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的主要对手金子元宅兵力虽少，却也振作精神，统兵来攻。经过一番苦战，兵力上有绝对优势的毛利军终于在七月中旬占领金子、高屋等城，金子元宅及其部下大多战死。毛利家一路拔掉各处据点，向长宗我部元亲把守的白地城急驰而进。
战至此时，在四国当惯话事人的长宗我部元亲大梦初醒：“自己坐在这里等别人碰得头破血流再反击，人家可不会上当哩。”
可是，这会儿战机已失，对手的东、中路军已经合并一处，西路军总兵力三万人，自己手上还不到一万人，打那一路都只是白白送死。除了日夜长叹之外，他毫无办法。
七月下旬，岩仓、一宫等城先后陷落。长宗我部元亲除了等死之外，唯有向丰臣秀吉投降一途。八月六日，这位四国的蝙蝠终于放下了武器。丰臣秀吉要他向大阪城送人质，辛辛苦苦十几年打拼下来的阿波、赞岐、伊予被没收分封给蜂须贺家政、仙石秀久、小早川隆景等人，他仅得保住土佐一国——自己手上有筹码的时候开价又是另外一回事，筹码丢完后被迫与敌人签订城下之盟又是一回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杂贺党、长宗我部元亲完了，佐佐成政也离不远了。
佐佐成政是被织田信雄、德川家康引诱下水的。可是，那两位引人下水的家伙却意志不坚，先后背叛了自己。自己在十二月的腊月隆冬里，冒着大风暴雪，翻过立山山脉，手下的护卫们被冻死一多半，前去会见德川家康与织田信雄，得到的却是白眼。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结果，什么道义，什么公理，都不过是狗屁，最后还不是利字作怪？自己举兵反丰臣秀吉，所为也不过为此，又如何怪得了别人？
在长宗我部元亲被打跨后的八月，丰臣秀吉组织了富山战役。八月二十六日，佐佐成政以织田信雄为中介向丰臣秀吉议和；三天之后，他剃光了脑袋向丰臣秀吉投降，被丰臣秀吉安排到养老院和出气筒一伙子人（御迦众）中，仅留一郡的领地供其养老。
一五八六年，丰臣秀吉被赐姓丰臣（这会儿才算是如假包换的丰臣秀吉），并领太政大臣职。虽然他当不成征夷大将军，不过似乎朝廷的太政大臣职务对他来说更为有合适，至少他在封赏官职的时候不象历代将军还得请示朝廷那么麻烦。
现如今，领地、朝廷的官职成为他向大名们放出的油条，经过职业化后的军队是他威慑大名们的大棒。双管齐下，无往不利。到这一年年底，本州、四国除关东、奥羽的少数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外，基本已经扫平。丰臣秀吉的眼光越过了长门海峡，盯上了九州岛津氏。
一五八四年的冲田缀一战，岛津氏击毙了肥后之熊龙造寺隆信，收伏了龙造寺氏，成为九州的新霸主。老盟主大友氏龟缩于九州东北隅，无还手之力。加之名将立花道雪的去世，更是雪上加霜，大友宗麟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丰臣军在四国展开的军事行动让他重燃希望，他急急派人去找丰臣秀吉主持公道：“哟，太阁大人，头几年我就看出来了，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诚为人中之龙，必不甘久居人下，一定会一鸣惊。今日观之，果不出所料。您老威震四方，要求各地大名用舌头解决纠纷。可有些大名，比如岛津家的那伙子人，整天喊打喊杀的，无视您的权威，是不是该敲打敲打呢？”。
丰臣秀吉心道：你绕了那个大一个弯子，不就是想说最后一句话嘛！
一五八五年十月，丰臣秀吉以天皇的名义下达勅书，要求岛津氏与大友军停火。
岛津义久只瞄了一眼勅书，就丢到了垃圾箱里：“甭管这些劳么子没得用的东西，要来就来见真章！”
一五八六年，岛津氏发动春季战役，岛津义弘、岛津家久从西、南两个方向攻入筑前、丰后。大友氏日薄西山，麾下各路诸候不旦没有抵抗，还倒戈相向，把大刀往自己的头顶上轮了过来。
大友宗麟终于坐不住了，自己亲自游到大阪城：“太政大臣大人，看在天照大御神的面子上，拉兄弟——不对，拉小人一把吧。”
丰臣秀吉苦笑：“咱兄弟还有什么好说，不过打那么一场大仗，咱也是要准备一段时间的不是？你就咬咬牙，再撑一下，最迟今年年底明年春天，我一定帮你把岛津家打趴下”——丰臣秀吉自己也知道，没有力量的存在，单靠天皇的一纸勅书解决不了打得顺手的岛津义久。在颁下勅书的同时，他已经下令修建粮库，购买铁炮、弹药，请毛利水军予以协助，全力准备对九州的战争。
然而，这一次远征的准备工作量浩大无比，跟毛利军的配合也问题多多，毛利家跟大友家的矛盾也需要解决，加上他喜欢事必躬亲，追求完美，最头疼是此时德川家因主战派与亲秀吉派矛盾冲突爆发，主和的石川数正出奔，德川家与丰臣秀吉关系骤然紧张，故迟迟无法出兵九州。
丰臣军没办法及时出兵，大友家诸臣只好以自己的生命尽量拖缓时间了。
七月中旬，岛津军包围了岩屋城。守将高桥绍运武名与立花道雪相并称，然而手头上的士卒还不足千人。饶是如此，高桥绍运还是依托这几百名士卒与岩屋城，挡住岛津军差不多半个月时间，最后全部战死。
岛津军在立花城下再次啃到了硬骨头。立花城守将立花宗茂原名高桥统虎，实质上是高桥绍运的亲生儿子，因过继给立花道雪当养子而改名。
虎父无犬子，这位立花宗茂勇不亚于其父，智师承其养父，在立花城打得有声有色。岛津忠长用尽混身解数，也奈之无何。然两方兵力悬殊，就这么打下去，立花城始终还是守不住的。
立花宗茂比他父亲的运气好，因为丰臣秀吉的援军在千呼万唤后，终于出现在九州岛上。
丰臣秀吉通过一番捣鼓，终于解决的军备问题，连毛利家的篱笆都被他借这个机会扎了无数的洞，将自己的手伸向人家的盘子。
与之同时，他与德川家康自本能寺事变以来的明争暗斗也在表面结束了：他把自己妹妹朝日姬嫁给德川家康，还把自己的老妈大政所送到滨松城当人质，兼送了一顶正三位的帽子，从而换来了德川家康上洛称臣；至于德川家康与北条氏围殴叛逃至上杉景胜处的真田昌幸的事儿，丰臣秀吉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德川家康之所以得到优遇，一来九州那边战事紧张，丰臣秀吉无暇分神；二来三河武士实在打得，二个德川北条联盟那么一大砣的力量，如此不妥善处理，专用武力，胜算虽大，却也是很麻烦的事。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落得跟朝仓义景一般下场，又何苦呢？
把这些事儿都摆平，他便可以从容地进攻九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