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魔王与乌龟的初恋（十一）

桶狭间之战可能是丰臣秀吉参加的第一次战斗。那些名将之子的初阵隆而重之，作为一个足轻小头目，他的初阵却跟如今女孩子的初夜一样的不值得人们重视。估计他自己也没把这当回事，所以他在这场织田家生死一战的光辉形象没有留下来。

大概在一五六一年，丰臣秀吉结婚了，他的新娘叫弥弥（或译宁宁？）。弥弥是杉原（木下）定利之女、浅野长胜的养女——这两位老爸，都是织田家的武士。

据说弥弥小姐慧眼识人，在丰臣秀吉死皮赖脸的进攻下，自由恋爱，准备结婚。杉原定利和浅野长胜两位爷出来反对了：“这位尖嘴猴腮的家伙，怎么能当咱们家的的乘龙快婿？那来的那凉快去！”

瞧着丰臣秀吉一付失恋的样子，织田信长乐了，放出风来说：“丰臣秀吉看上哪家姑娘，只管去泡，我会帮他撑腰的！”

两位老同志也没办法：人家奉旨泡妞，你当家长的又敢违诣不尊不成？

尽管丰臣秀吉和他的粉丝们唏嘘说，这会人有人认为让他再去干些包工头或者节能减排算柴火的活，那是让“千里马去驮盐”一样的浪费。但是，没有战功的千里马在战国时代是不存在的，任何牛人都要牵到战争这架天平上遛一遛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丰臣秀吉真正在军事上崭露头角，应该是在美浓征讨这一段时期。据说他先后劝降了伊木山城城主伊木清兵卫和鹈沼城城主大泽正秀，为了除去木泽正秀的疑心，他自己进了鹈沼城当了人质。

一五六五年十一月二日，木下藤吉郎秀吉的名字首次作为副署出现在织田家的文书上。

在长良川边上砌要塞的活，原来也是不安排到丰臣秀吉头上的。佐久间信盛和柴田胜家先后接过这差事儿，都没能完工，就被飞快地跑来的斋藤龙兴带着城管来拆了。美浓方面吃过织田军这种战术的大亏，为防重蹈覆辙，拔钉子还是蛮勤快的。

在敌人严防严打下，要搞出座象模象样的城寨出来，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几乎绝了望的织田信长想起清洲城的事迹：“猿，你来试试。”

于是，丰臣秀吉就来了。

丰臣秀吉转了一下眼珠子：修一座正儿八经城确实难度系数是大了点，不过搞个临时性的违章建筑啥的还是凑合的，只能能抵抗得住美浓军的打击，咱家的老板才不管你是城还是乌龟壳呢。

丰臣秀吉脑袋灵活，办事利索，情商也挺高。他初来乍到，很快就跟当地“川并众”的人马打成一片（上面提到过的文书就是签发给川并众的，应是织田信长委托其与川并众打交道时签署的文件），并请得了他们的帮忙。

川并众是美浓与尾张边境两川之间的中小豪族联盟体，控制了木曾、长良两川的水路，地头熟，水性好。丰臣秀吉利用这些人，先秘密在上游的山中伐好大树，在半夜趁雨推将下河，漂向下游；另一路人马则早早在墨俣等候，捞起这些大木，吭唷吭唷了忙了大半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座崭新出炉的砦寨就耸立在墨俣之上了。

由于事先没有一点动静，又加上下雨，美浓军第二天半晌才出来打探情况。他们瞧到这座长势喜人的堡垒，大惊失色，待想来攻，又惮于丰臣秀吉严阵以待，只得望城兴叹，退了回去。

就这样，织田家终于在黑俣打下了关键的一颗钉子。

这就是后来丰臣秀吉粉丝们编出来的墨俣一夜城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就不必当真，听听就好。

总之，在这一时期，丰臣秀吉迅速地崛起，成为织田信长手下的一名要员，并拥有了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等一批手下，加上后来不知怎么捣鼓来的愤怒青年竹中重治，构成了他起步创业阶段的草台班子。

织田信长这么一挤两挤，最难受的人斋藤龙兴还没吱声，有些人就受不了了。稻叶一铁、氏家直元、安藤守就三人顾不得“忠臣”的形象，争先恐后地向织田信长大抛媚眼，投怀送抱。

织田信长也不客气，一概笑纳，斋藤龙兴的外围被剥离一空，原来拱卫稻叶山城的曾根、北方、大垣三城反而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美浓，已经成了一个熟透了的桃子，垂手可摘。

一五六七年（永禄十年）八月初，五千多织田军发稻叶山城发动了总攻。半个月后的八月十四日，所有的外围据点已经全部陷落，领路党美浓三人众大摇大摆地带着织田信长杀入井口。

众叛亲离下，斋藤龙兴再无战意，于次日秘密逃出城池，逃向伊势长岛。

在其后的岁月里，斋藤龙兴一直未放弃对织田家抵抗。他在伊势长岛与长井道利等人抵抗了二年多时间，后来又辗转到畿内，与三好三人众反对将军义昭的复辟。失败后，他逃到了越前朝仓家，作为客将又呆了二年时间。一五七三年，在朝仓氏与织田家的决战中，死于刀祢坂。

让他死不瞑目的是，讨取他首级的竟然是氏家直元之子直昌。

斋藤龙兴活了二十六个年头，当织田信长十三年的敌人。从他的具体事迹来看，或者他在处理家臣、推进领国一元化中过于草率，想法过于简单，但他绝不是那种只会享乐，不理政事的主，更也不是那种无能之辈。之所以后世的评价那么差，不在于他自己本身，而是他对手的原因，谁叫他跟披着主角光环的人打摆台呢。

如果人生是一部戏，若你不是主角，最好还是离主角远一点的好，至少也不能跟主角唱对台戏，否则你就一文不值了。这就是斋藤龙兴用一生总结出来的经验。

拿下了美浓，织田信长给足利义昭打了个电话：“老板，咱大事忙完了。等咱处理一些家务，就一起上洛罢！”

上洛之前，织田信长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让搬家公司把自己坛坛罐罐、一大老小和家臣们搬到了稻叶山城，将其改名为“岐阜”——这个名字应该不用解释才是。在这座斋藤道三、义龙悲伤的怨魂到处游荡的城市里，织田信长雄用勃勃，启用了“天下布武”的大业。桶狭间之战虽然让他一举成名，然那时他不过仍是众多立林战国大名中普通的一员而已；美浓攻伐花费了他的太多的心血，如今该是织田家升腾九天，遨游四海之时了。

足利义昭不耐烦：“您也别在抒情了，该上洛了吧？”

织田信长说：且“慢，咱家嫁到武田家的媳妇儿难产死掉了，先得再结一门亲再说，就让咱家的奇妙丸（织田信长给他的儿子们取的幼名都很无厘头）娶了他家的松姬吧；近江这边山头太多，浅井家跟咱们家关系一向不错，让阿市嫁过去，巩固一下关系，不然上洛的路太难走啊。至于美浓三人众等原来美浓的老势力，能不动就暂时不动吧，不能来过一百年不变也来个五十年不变吧——斋藤龙兴的那堂课上得还不够吗？”

织田家这一娶媳妇嫁妹妹，就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他还趁这段时间其它方面不怎么用兵的空隙，派军攻入了北伊势（理由是现成的，斋藤龙兴不是跑到伊势去了么），收服了神户氏，算是在伊势上切了一块肉。

到了第二年（一五六八）六月份，织田信长才给足利义昭写信：“老大，我忙完了，您可以过来了，咱们一起到京都白相相去吧！”

朝仓义景对足利义昭跑去依附织田家很是愤怒：“白白养你那么多年，说走就走了，伙食费不给也罢。你谁也不投，偏要投咱们的仇家织田家——虽然此织田并非跟自己打了几十年架的织田，毕竟都是尾张的那一伙土鳖不是?，这不是扫我的面子吗？”

足利义昭奈着性子跟朝仓义景解释：伙食费咱一定是会还的，您的大恩大德咱永世难忘。如今正是消灭朝敌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的好机会，你们两家如不尽捐前歉，团结协作，一起匡护幕府呢？

朝仓义景骨嘟着嘴到一边发牢骚去了，冷眼相看，两不相帮，另有打算。等得几年后，织田信长把近畿的敌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转身来找自己茬子的时候，他才发现：啊，原来自己成了寡人了。

可是，那会儿，已经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

七月十六日，足利义昭带着和田惟政、细川藤孝等几个人，在百十个朝仓家的老弱残兵的护卫下，前往美浓。

与越前的有气无力和冷淡相比，织田家的礼数可谓隆重而热闹，织田信长专门安排立政寺作为足利义昭的临时住所，献给未来将军大人的礼物太刀宝马等礼物堆积如山。足利义昭这台冷灶已经好长时间没人烧过了，瞧着织田家的热情，想不感动也难。

有所予必有欲，正如前面说过的一样，织田信长同样对足利义昭有所求。按《信长公记》所载，足利义昭来了，便等于“大鱼入手”（“大鱼入る”，太田牛一为这一事件起的章节名）了。两人一拍而合，迅速堕入热恋期。

同年八月，织田信长派人分头给朝仓氏、浅井氏和六角氏打了个内容不同的招呼。

他向朝仓氏打的招呼是：“哥们，上洛，同去同去？”（明知是朝仓家不会跟他去，故作大方，同时也等于知会一声：我是明媒正娶的跟将军上洛的少跟我捣乱！）

他跟六角氏说的话却是：“好狗不挡道，拜托让让，不然多少爱狗人士都救不了你的狗命。”

至于跟浅井商议的内容，自然是日后作战时两家的配合问题、后勤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