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魔王与乌龟的初恋（七）

织田信长的第一站，是离清洲城三里地外的热田神宫。他参拜了热田神宫并上了愿书——这场战争要胜利，除了神祐以外，大概也没有别的信心了——出得门口后，身边已经聚集了近不少士卒。

该来的都到了，不肯来的大概也不会来了吧，织田信长这样想。

他带领部队继续南下，令丹下砦水野忠光放弃丹下砦，加入自己的大部队。午时左右，他进入了善照寺砦。就在善照寺砦，他碰到了自己的一伙溃兵——不是来由南线丸根两砦的，而是原来部署在龙泉寺城佐佐政久的部队。

织田信长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今川义元直接向清洲进攻了吗？

待问清楚溃兵之后，他的心才放下来。

原来，佐佐政久见今川军从沓挂城出发，激动不已：“这回轮到咱大显神威了吧，儿郎们，出手吧，不要放弃这个绝好的立功机会啊！”

三百多对二万多还敢出击，精神固然可佳，立功的机会却是没有的，掉脑袋的机率却是大大的。不一会儿，佐佐政久以下等五十人丢掉了脑袋。剩下的人向最靠近的善照寺砦逃了过来。

今川元义看着这一群贸然跑来碰石头的鸡蛋，哈哈大笑：就算是天魔鬼佛也不是咱的对手啊。

溃兵们说完自己被打败的经过，末了还对织田信长说了一句：“有个好消息，不知道你要不要听听？”

“说！”织田面无表情，大高城方面失败，佐佐隼人也战死了，还有什么消息不是好消息呢？

“咱们回来的路上，发现今川义元自西由东经桶狭间向大高城进行！”，溃兵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

织田信长听到此讯，高兴得差没点晕过去：这场仗关键在于能不能在野战中通过奇袭击毙今川义元，或者至少也要击溃今川军的主力部队（攻沓挂城，门都没有），其它小胜或者打破大高城的今川军前锋都没有太大意义。

而击毙今川义元，在于确定他的位置。如今能锁定敌酋位置，自己也就不用象没头苍蝇的乱撞，找到了攻击的方向，他焉能不喜？当然，找到了对方首脑位置，胜利的希望也未不见得有多大，但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好吧！

他怒斥强拉马嚼阻其前进的家老，继续南下：“滚开，进是死，退也是死的话，我愿面对着敌人死！”

午时末，织田军一行抵达中岛砦。织田信长对一路上来收集起来的二千多士卒做战前动员：“同志们，大家跑了一个上午马拉松，辛苦啦！但是，同志们啊，我们现在不能休息，我们跑了那么远的路不是为在中岛砦这里等死的。我们要主动出击，坚持打倒反动派今川义元！大家说，好不好？”（鼓掌声）。

“敌人来势汹汹，号称四万大军，悍然向我大高城发动进攻，我们很多战友都战死了（神色黯然，然后大声地）。可是我要说，他们都是纸老虎！（欢声雷动）他们从昨天晚上起，打了一整天仗，已经疲惫不堪；他们顺利得手，自以为人数多，很轻敌；他们从牢固城池出来，排成一字长蛇队，这正我们最好的时机！”

“我们人数虽少，却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以一顶百的精锐之士！（欢呼敲击兵器声）敌人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敌人却不知道我们在那里，我们以逸待劳，出奇不意，那有不胜之理？此战无需俘虏敌人，也无需按首级记功，只要勇往无前，击溃敌人，杀死今川义元，就是全部的胜利！此战不仅是为了我们的荣耀，也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宁，全力死战吧！For freedom！”

在欢呼雀跃中，织田信长连连喝了两瓶多加宝，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翻身上马，挥手南向：“出发！”

此时正好午时一点左右。

今川义元部在击败佐佐政久那三百自杀式袭击的部队后，继续西行，他选择了离大高城路途比较近的桶狭间一线的丘陵地带进军，而不是路程较远的大高街道。虽然事后证明这是他犯的最大错误，却跟愚蠢无理啥的无关——我们在事后掌握了几乎大部分敌我两方的动向的时候，自然容易做出个标准答案。但象今川义元、织田信长这些迷失在战争迷雾里的人来说，就只能如同《三岔口》里盲打的那一场戏一样，摸索着寻找方向。织田信长先打准了方向，加上运气和敌人的错着，他成功了，今川义元也只好当他成功的踏脚石了。

按树织田信长为高大正的史学家们的观点，今川义元营养过良，患了严重的肥胖症，又上身长、下身短，没法骑马，只好全身上下公卿打扮地坐在桥舆里，吱呀吱呀地让人抬着走。由于他一人之故，他本队的五千人象一台没有上过油的老爷车，走得慢腾腾的。

这还不算，他们半路居然还受到当地群众的打着彩旗的夹道欢迎，当地祐福寺村村长藤左卫门被选派作代表，向今川义元献出许多杂七杂八的礼品——自然没有弦高个人送给秦军的那么丰厚，不过是“胜栗”（日本人也好谐音这一口？）、海带、米饼、芋头、酒啥土特产之类的。

今川义元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但今川家的“解放军”那么受欢迎，自个对粉丝们也不能板着脸，便从他的那个金漆小笼子钻了出来，跟藤左卫站寒暄了几句，表示大家安心工作，以后多为今川家多做贡献，多生孩子多养猪，多打粮食少添乱；咱们是仁义之师，绝对不会骚扰老百姓啥。

根据史学家的战斗总结说，这一批老百姓慰军的行动，亦是织田信长下的那一盘很大很大的棋中的一小招。没办法，胜利有一百个老妈。尽管我们知道其中有许多连养母都不是的西贝货，作为局外人，却不敢断言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经这么一拖一阻，今川义元的本队远远落在前锋的后面，已经孤立了起来。当他们赶到桶狭间田乐坪时，织田信长在中岛砦见到的乌云已经化为瓢泼大雨，向今川军袭来。今川军四下分散躲雨，今川义元也令人在漆山上支下阵幕，暂时躲雨。

谁也没想到，死神已经悄然向他们靠近。

织田信长从中岛砦出发，经太子山、生山、武路山，在大雨的掩护下一路南下。（这些山名虽为山，却大都不过是几十米高的小丘而已，大部队是藏不住的，那二千人却刚刚好。）由于当地豪族築田政纲手下的活跃，敌人首脑被准确地锁定在田乐坪。

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如今便是自已的最好机会，连老天爷都伸出援手，自己还能再要求更多的什么呢？织田信长抹了一把洒在脸上的雨水，抽出太刀，直指向前，力嘶力竭地喊道：“进攻！”

没等正分散在四处躲雨的今川军形成抵抗阵形，从武路山上杀下的织田军已将他们杀驱散。织田军也不顾追杀四处逃散的今川士兵，各显神勇，或策马飞奔，或迈开小短腿狂冲，不顾一切地向漆山奔来。

说也奇怪，在织田军发动进攻之后，大雨却慢慢停了。

今川义元在听到喊杀声的第一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即翻身上马，在三百旗本的护卫下，向东撤退：只要能逃回沓挂城，就算这五千人全部被歼也算不了什么，织田家照样逃不出咱的手心！

织田军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无数的人喊着：“不要走了今川治部大辅”，如同追星的粉丝般狂热的追了上来。

那象长蛇般分散在桶狭间里的五千今川兵大多数都是临时工，在如狼似虎般的织田军威慑之下，只顾各自己逃命，居然没有一个振臂一呼，聚群护主，连个领导先走的道理都不懂，将今川义元挡在身后。

与之同时，泥泞的道路也减缓人们逃跑的速度。尽管今川义元奋力冲突，始终摆脱不了的织田家狂热的粉丝们的追赶。十数二十骑一组的武士一拔又一拔地被调殿后，却被涌上来的织田军步兵围住，数十柄长枪齐刺，将武士挑下马上来，重重地摔在泥浆之中，随后被跺成肉泥；织田军的骑士毫不恋战，从战团边上飞快越过，继续追击今川义元。

战至最后，织田军的骑兵已经完全堵住了敌方退路。陷入重围的今川义元环视四周，自己三百旗本死得只剩下三五十骑，周围却是数以百计织田军士卒，个个都紧捏笔和笔记本——喔，是刀枪，横眉竖目地瞪着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他痛苦地想。

不管答案是什么，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再也没有更正的机会了。

敌人的最后攻击发动了，今川义元有些迷糊地挥舞着那把叫做左文字的名刀，砍翻向他舞动刀枪的敌。敌人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他抹了抹，世界一片艳红。难道这才是世界本原的颜色吗？难道死亡就是这种颜色吗？这样的世界很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