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魔王与乌龟的初恋(五)
就这样,织田信长当新郎官了,新娘就是斋藤道三的女儿浓姬(归蝶)——斋藤道三同样需要一个强援来震摄各种“亡我之心不死”的敌对势力。而且他还有个小算盘:许多史料加上传记啥的,都提到在斋藤道三在浓姬出嫁前给了她一把刀,说:“织田信长果真如传说中那么的不堪的话,那你干脆把他给弄死,你老爸过去把织田家给占了。”
浓姬冷冷地盯着还没嫁过门就提议自己当寡妇的老爸说:“如果那傻瓜不是人们所说那样的话,可能这把刀要刺进是父亲你的喉咙了。”
斋藤道三哈哈大笑:“好!好!这才是我腹蛇的女儿!”
浓姬一嫁过去,就被非主流加后现代的小伙儿给迷住了,从此生相依几十年。有些版本说她最后在本能寺之变时手持薙刀与夫君共同杀敌,最后一齐葬身于火海等云云。这样凄美的结束估计能打动许多观众的心,至于信与不信,那纯粹由阁下了。
一四五一年,织田信秀因感染上传染病死去。织田信长在葬礼的仪式上姗姗来迟,直到其弟织田信行主持拜祭完了之后才出来。他依旧那一幅非主流的打扮,依旧是身上各式各样的饰物叮当作响地冲到父亲的灵前,连个礼也不敬,抓起把抹香一掷,回头就走了。
十八岁的织田信长面临着家族内外的两大压力。在家族里,由于其过于放荡不羁,不但不为其母土田御前所喜,包括林秀贞(通胜)、柴田胜家等家臣都支持由其弟织田信行来继承更合适;在外,织田信秀死后,他们的主家,已经憋在清洲城里受了很长时间气的织田信友亦蠢蠢欲动,图谋恢复往日的势力。
为了唤醒织田信长,其师傅平手政秀以死相谏,抹了脖子。
对自己师傅的死,织田信长倒不象在父亲的灵牌面前那么无礼,叹声哀颂了好几天,继续依然我行我素地过着他非主流的日子。
也就是平手政秀自害的那一年(又说是一五四九年),斋藤道三与织田信长会面于正德寺。
据说斋藤道三原来想来惦量一下自己这位女婿的分量的,实在不行就趁这个机会干掉他,结果是岳婿一会面,斋藤道三先是被织田信长卫队的数百挺铁炮所震慑,又被女婿从非主流瞬间变成白领换装速度所倾倒,感叹道:“日后我家的孩子,只配给信长牵马啊。”
他不但没杀掉女婿,从此后还成了女婿的终实粉丝,坚定不移地站在织田信长一边。
从德正寺因来后,织田信长开始做事了。
早在头一年八月,在家老坂井大膳的撺掇下,织田信友就对织田信长举起反旗——说反旗是不恰当的,那有君反臣之理?——信长与其叔父信光反击,收复松叶、深川城。
大败而归的织田信友无处发泄,闷得两年,正好听说名上老板斯波义银曾经向织田信长通传过自己密谋之事,一气之下,趁斯波义统之子义银带兵出城之际,将斯波义统砍掉了。
斯波义银出去打了趟猎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父亲血淋淋的脑袋就顶在枪前上竖在城头上。他大跳下马来,跪倒地上,大哭数声,然后逃到织田信长处,求信长派兵为父复仇。
若说臣不能逆君,就算织田信长挨打也只能有限度地反手的话,那么织田信友轻率的犯上举动与斯波义银的求兵无疑给了织田信长开战的借口。主从的名份已经抹掉了,信长自可放手大干。
在织田信长和织田信光的联手攻击下,织田信友叫苦不迭,猛杵坂井大膳的脑门子:“你不是历来自称多智吗?现在人家马上就要打上门了来,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板井大膳急中生了一把智:“咱把织田信光策反过来,让他帮咱打织田信长,这不就结了吗?”
织田信光竖起大拇指:“大和守家高,就是高。”
他一扭头,就把信友的计划向织田信长和盘托出。织田信长不怒反喜:“还是老叔你了得,这回清洲可以不战而下了!”
过得几天,织田信光悠悠地来到城下,向城上大喊:“里面有活着的吗?我来投诚了!”
待到城门一开,信长、信秀伏军大举,闯入进城内。织田信友大梦初醒:敢情尾张的第一大傻瓜不是别人,正是区区在下哩。
在最后的时候,他终于硬挺了一把,没有丢掉武士的样儿,奋力杀敌,死在森可成的手下。
织田信长随即把居城搬至了清洲城:以前咱家是打工仔,现在我是下四郡的老板了,那古野城跟咱的身份明显的不配——据说当初织田信光告发信友的阴谋时,织田信长为了笼络信光,将尾张两郡许予于他。如今城一拿下,织田信长马上把这茬给忘了。
织田信光可能没有忘,所以他死了。有时候,记性太好并不算什么好事儿。
就在织田信长带着一大装修工人,正在清洲城内比比划划,这里要搞个假山,那里要做个鱼池,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收到了粉丝级岳父大人的来信:“义龙这孽子要造反,你要是不来,我就死定了。看着浓姬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织田信长一听:啥?兄弟?岳父大人急疯了吧?
斋藤义龙是斋藤道三与深芳野的长子,生于一五二七年。他老妈也正是这一年被土岐赖芸送给斋藤道三的,大概连深芳野本人,也搞不清爽这是谁的孩子,更不用说斋藤道三了。
看着这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斋藤道三拼命的找他身上跟自己的相似点。对乐观主义者来看,自家养的孩子,看哪那象自己。可是斋藤道三是个悲观主观者,看哪那不象,便在心里埋着一根刺,总感觉这位儿子纯粹就是糟蹋粮食的二世祖,老想让绝对正版的儿子取而代之,父子的不和就这么产生了。
一五五四年,为了避祸,斋藤道三让位于义龙,自己出家取法名为道三,退隐鹭山城。他有没有换马的打算,人们不知道,但是他对两个儿子孙四郎、喜平次的喜爱落在斋藤义龙的眼里,无疑也是另一根刺.
不管老爷子你想的是啥,安全第一,得罪了,斋藤义龙想。
斋藤义龙一边向斋藤道三装傻显雌,一连偷偷地拉拢国人、重臣。一五五五年十月,他以病了借口,让长井道利(道三弟)诱来了两个弟弟,令日根野弘将之斩于稻叶山城,随之调兵遣将,准备攻下鹭山城。
斋藤道三又伤又怒,自知不是这位生猛的儿子的对头,只得派人分头向明智家(其正室小见之方的娘家)、织田家发出求求援信。
织田信长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后台,自然不愿意让他就这么跨台。收到信之后,他立即调集兵马,要远征美浓。一时间清洲城内,人言马嘶,热门非凡。
柴田胜家等人心中暗喜:去吧,去吧,最好一去不回,也省得日后咱们为拥立信行而打架,乡里乡亲的,多不好意思啊。
一场大雪阻止了所有人的行动。
从一五五五年年底,一直到第二年三月,斋藤道三渡过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也许是最漫长、最难熬的寒季。长达四个月的等待,使得他有充分的时候来重新打量自己的人生。面对着恺恺的白雪,他好象想通了许多东西。在临战前日,他写下了一封遗书,说要把国让给织田信长(织田家为强调自家取美浓的合法性而伪造的也不一定),还感叹许多因因果果啥的。
四月十日,斋藤道三统兵二千五百与一万七千多的儿子军隔着长良川对阵。斋藤义龙利用敌方防守正面小的劣势,派兵从侧翼渡过了长良川。失去地形屏蔽的道三军退无可退,只得奋而死战了。
在混乱战,斋藤道三宝刀不老,一竿大枪舞得滴不漏,忽似青龙出海,又如乌云盖顶,所向披靡。在撕杀中,他还连夸斋藤义龙:“好小子,做得不错,连我都骗过了,我收回以前说过话,你不用给你妹夫牵马了。今天我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看看你小子日后能不能胜于蓝!”
斋藤道三虽然骁勇,无奈兵力对比过悬殊,杀到最后,他身边的侧近护卫越来越少。他的枪法越来越凌乱。混乱中,义龙将小牧源太一枪刺来,正中道三小腿。斋藤道三滚落马下,大力喘息,微笑着轻声道:“也差不多时候该走了吗?在地狱等我这条蝮蛇的人,大概不在少数吧。”
只见长枪递出,血花濺飞,他喉头一痛,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冰雪消融后,织田信长立即从清洲出兵,早赶晚赶,却在东藏寺一线被消融的雪水拦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美浓的腹蛇就这样战死,黯然撤退——其实,若是斋藤义龙的兵力是实数的话,织田信长的二三千兵即使能赶到长良川,如果达不到突然性的话,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而已。他错过了长良川之战,应该庆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