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甲虎越龙（十二）

救援松山城无望的越后军避开与武田、北条联军主力，先后攻占了骑西等城，降伏了成田长泰、佐野昌纲、结城晴朝等人。各方势力在上野、下野以、下总、常陆乱战了整整一年，墙头草们今日西门迎上杉，明日南关接北条（武田），摇摆的频率大大加快，一个个都苦不堪言，却也都练习一身变色龙般的好本领。

撕完了日历的最后一张，一五六四年如期而来。一开春，越后军就攻陷了小田城，击败了城主小田氏治，随后包围第三次反叛的佐野昌纲的老窝唐泽山城。

这回佐野昌纲出人意料之外地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以誓不投降的决心坚决地抗击上杉谦信的进攻。上杉谦信使尽了全身的解数，也搞不定这位爷。

打了一个多月后，上杉谦信获得武田军在信浓频频调动兵力的消息。为了抽开身来专门对付武田信玄，他伸出了橄榄枝。在佐竹义照和宇都宫广纲的调停下，佐野昌纲认栽，上杉谦信撤兵回越后。

上杉谦信的撤退很是及时，擅长玩阴的武田信玄已经做好向越后围攻的进备——这次他的动作可算是大手笔了，拉来是帮手是奥州的芦名盛氏。两只拳头一南一北，向春日山城击来。

三、四月间，武田、芦名两家先后出手，向防备空虚的越后袭来。幸得上杉谦信能及时从关东抽身，架住敌人的招数。三家蓬蓬地打了几拳，被对方的内功震回，各退几步，不分胜利。由于武田信玄的手笔也太大了，两家联络困难，不能及时联络配合；各怀鬼胎的两家人也怕给对方卖了，也就草草地终止这一场不成功的联合作战计划，各自散去。

上杉谦信还没来得及喘了口气，事儿又来了——问题出在那个没啥名气的飞驒地头上。

飞驒国的面积跟尾张、三河、远河差不多大，由于其主要以山地为主，不利于发展农业，故此在庆长时的石高仅四万石。说句实在话，就这点利润，那些家大业大的大名还真不愿意在这里投资啥的。所以，战国开打已经差不多一百年了，这里还是那么的冷冷清清，由任几方土豪充大王。

其时飞驒国的势力，除了北飞驒的江马氏外就以三木氏的势力为最大，他们家的当主名三木（姊小路）良赖还是名义上的飞驒守。飞驒虽然穷，可穷单位的领导毕竟还是领导，宁可穷百姓，也不能苦领导，所以他的日子一直过得还是挺悠哉优哉的——直到武田、上杉军到来为止。

上杉谦信在一五六二年把越中的神保长职海揍一顿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地图，发现飞驒这儿虽然环境是差了点，拿下这里，却极有可能可以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从大的方面、整体的布局来看，自己夹在武田、北条两间，跟他们抢地盘很是困难；向奥羽发展，则是离政治中越跑越远了；拿下越中、飞驒后局面则一片开朗，只要自己有本事，爱打谁就打谁，无需跟武田、北条较劲。

从小的方面来说，自己要跟武田对阵，目前只能从信北发起进攻，自己的进攻路线相当的死板。大兵未出，武田信玄就已经知道往那里堵了。拿下并巩固越中、飞驒，信浓的东西向皆在掌握之中，他自可从容地选择进攻线路，或者以后的局面有所变化亦未可知呢？

或者正因如此，即便在关东战局混乱不堪的时候，上杉谦信还是抽出一部分兵力，以河田长亲为将，杀入飞驒。飞驒国诸族各投其主，三木氏与上杉谦信达成联盟；江马氏、长濑氏则亲近甲府——武田信玄同样看到飞驒的重要意义，借着近水楼台，早就将其势力渗透到了飞驒国中了。

就在上杉谦信击退武田、芦名氏两路进军之后不久，武田军山县昌景部因飞驒两派的冲突再次进入飞驒国，对三木家大打出家，似乎将小小的飞驒鲸吞之势。

为解三木家之困，这几年东奔西跑连个出差补贴都没挣着的上杉谦信又被迫拎起了砍钝了的太刀，硬起颈脖，前来迎战。他攻击的地点仍是信北川中岛——飞驒太远，自己的部队奔波于命，不宜再劳师远征，攻击川中岛也应围魏救赵之义，战略上当是可行的。

一五六四年七月，上杉谦信熟门熟路地踢开信北的大门，于七月底驻军善光寺，并向各级大小神灵佛僧请求能一战歼灭武田信玄——很显然，这一次神灵也不在服务区——随后渡过犀川，扎营于川中岛。

挑起了火头的武田信玄不急不慢地将部队调至盐崎城，远远看见越后军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往前走了。

这分明是告诉上杉谦信，咱不愿意跟您打，您还是请回吧。

漫长而乏味的对峙又开始了，六十天后，无聊地打着哈欠的上杉谦信已经算得出营地附近的地上有多少只蚂蚁窝，树上有多少个鸟巢，武田军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武田军按兵不动，其它地方却是乱象环生。在这期间，那一日三反的佐野昌纲又反了；第二次国府台合战里见军又失败了，北条氏康赶狗入穷巷，把盟军打得满地找牙。自已却在中川岛无所事事，忍看四周火起，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受的事吗？

还是撤了吧，上杉谦信想。

九月底，越后军撤到饭山城；十月一日，春日山城迎回他们的主人。

第五次川中岛合战的结束，也意味着甲斐、春日山城长达十一年的对抗走到了尽头，川中岛已是绝唱，再无续集。五次川中岛会战损耗了武田、长尾两家的无数人命与财富，双方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信浓守护”武田信玄留下了北信最后那一点地盘的遗憾，上杉谦信也因为在这里的过多投入没有产出而使得越后的发展举步为艰，牛皮哄哄的军神身后留下的也不过是越后与越中一部而已，这当受川中岛之赐。

当然，川中岛之战争夺的并不止北信的控制权，川中岛之战的目的也不仅是川中岛本身。然而，无论怎么衡量，两强通过战争来解决自己所担心的问题，过早地对决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们之间的战争并不是不可避免的，通过平衡双方利益来解决暂时的问题应该有路可寻。武田、今川、北条三家都能达成联盟，日后甲越亦可成一家，为什么只有川中岛上会成为无解的死结只能刀兵相向？

不管怎么样，曲终时人归散，十一年的苦战让两家领教了对方的生猛和不可辱后，大伙真的各自该干嘛就嘛去了，不原再在这伤心地纠缠，两雄相争的大戏高『潮』已过。

演完了川中岛这场系列大戏，上杉谦信照样闲不下来。他的档期排得很满，从一个剧组赶到另外一个剧组抢戏。次年二月，越前朝仓义景因陷入国内一向一揆的围攻而向他求援手；三月，北条氏康与簗田晴助间爆发第一次关宿合战，他与佐竹义重前来救援，北条氏康被迫撤军；九月，在武田信玄开拍的新戏“西上野攻略战”中，上杉谦信又不请自来，对武田信玄的据点开展拔点行动，攻和田城无功而返。

一五六六年，上杉谦信再次进入关东，在常陆国奋战。为了救援被北条氏迫得山穷水尽的里见氏，他向下总臼井城进攻。守将原胤贞用军师白井入道净三之计，守住了城池，越后军再次无功而返。

经历过那么多的无功而返，本来对上杉谦信寄以厚望的关东豪族发现原来所谓的军神也是靠不住的，如今是西南风压倒西北风的辰光，该倒向那一方的抉择做得并不艰难。

在上杉谦信处处失意的同时，武田家在西上野的攻势却取得了重大战果。经过数年的反复争夺，真田幸隆先后攻下仓贺野城、安中城、松井田城、鹰留城，将箕轮城完全孤立了起来。就在上杉谦信重返关东的这一年的九月，二万多武田军包围了箕轮城，对其展开轮番的攻击。

长野业盛在山穷水尽之际统兵杀入敌阵，亲手斩杀武田军十八将，仍无法突出包围。

九月二十九日，长野业盛泪流满面地与家臣郎党拜祭完长野业正的灵牌，集体自杀，上州长野家就此灭亡。

长野业盛死时，年方十九岁。

一五六七年三月，上杉谦信不死心，再一次出兵降伏了佐野昌纲。然则后院着火，厩桥城代北条高广在背后把前老板的路都给切断了，上杉谦信不得不再次回头打通与国内的联系——瞧人家这个日理万机的，可惜全部都是无用功。

就这样，在武田北条两氏的联手下击下，上杉谦信奔波于命，关东攻略仍连连受挫，四处碰壁。

他霉运的尚不仅于此，他向关东伸展势力引起了佐竹氏的戒心，唯一可资利用的盟友都已经貌合神离，关东管领越来越象孤家寡人。

世事无常，一切都在变化中，一五六八年是转变的一年。

这一年，经过残酷的内部斗争后，武田信玄压服了国内的亲今川氏势力，向骏河大举进兵，甲骏相联盟破裂。上杉谦信压力大减，越后军抽出身来，进入越中镇压一向一揆和椎名康胤之乱，爆发了放生津之战，还击退了武田军为策应越中而在北信浓饭山城的反击。

武田信玄自然不想见到越后势的抬头，却也暂时无法从骏河方面抽出足额的兵力，遂在越后引响了一发定时『炸』弹——五月，扬北众人本庄繁长与武田信玄勾结，踞本庄城造反。

上杉谦信无奈，只好回师，于十一月开始围攻本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