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半将军政元(七)
七月中旬,浩浩荡荡的一向一揆大军从加贺杀入越前,一路上不断有人参加这支风险颇大的观光团。当大战发动之时,他们的兵力已有三十万人之多(信不信由你,反正抄书者是不信的,按推测,当时日本不过千万人口,平均每国不过十几万而已,就算是加贺、能登、越中、越前的成年男子加起来可能还到不这个数)。其中绝大部分是一向一揆的信徒,另外还有一些甲斐氏、二宫氏的旧部、浪人、盗贼等性质的成员。后者对阿弥驼佛的虔诚应该比不上对孔方兄的忠心,由于他们是半专业人士,战斗力亦不可小视。
终于找到了对手的朝仓氏由当初的焦燥不安变成了惊恐,朝仓贞景一声令,朝仓军全军向九头龙川集中。朝仓贞景一点胜利的信心都没有:从战力来看,一向一揆达不到鲨鱼级的标准;就体积来看,却绝对是鲸鱼级的,越前国招待不起那么大的家伙。现如今,一切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富樫政亲老叔啊,您也别郁闷,说不定很快我就会陪你去了。
二五仔朝仓教景接到命令后,立即从敦贺出发。他认为由农民为主体的一向一揆要组织一场象样的进攻并非易事,时间并不紧,所以他不急着赶去龙头川会合,而是由南而北将境内的一向一揆的势力细细地用刀剑梳理了一遍,将许多佛寺付之于炬。一向一揆的地下组织刚刚冒出个头,就给他连根拔除了。这使得在后来的战争进行过程中,越前国内的反对派成不了气候,朝仓军可无后顾之忧,全力对敌。
朝仓贞景听到教景赶来了,还带了不少人头来当贺礼,赶忙迎出营门,紧紧抓住教景的手:我说二五仔——不,我说小叔啊,你可来了啊,真快急死人了。不过,来了就好,来了我就放心了。你还没开仗就又立新功,这总大将非你莫属了。背黑锅我来,送死要你去,就这么定了。
朝仓教景心里很是不爽,想道:大话西游什么的最讨厌了,你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九头龙位于今福井市,此处水网交错,河流支流繁多,大兵团机动不易,是越前与加贺之间的天然屏障。不过,加贺跟越前国也不太可能天天打仗,总得留下几个口子出来设几个收费站,收收过回费什么的。这几个分别是鹿鸣表、高木口、中角渡的收费站,正是一揆众们的主要攻击点,亦是朝仓军必须坚决守住的要地。
表情刚毅的朝仓教景毫不停顿地下令作战部署:鹿鸣表部署了3300人,由朝仓景职、鱼住带刀等人带队,与55300多超胜寺、本向寺和越前国一向宗信徒对峙;据守高木口的是胜莲花右京进、堀江景实等人统领的2800人,对岸敌人是瑞泉寺、安养寺的一揆众和越中、越前的浪人88000人;中角渡口守将是山崎祖桂、中村五郎右卫门、中村九郎右卫门等人,带兵2000,对手是57000一揆众——带队的老兄因为倒霉,所以留下了名字:他们是河合藤八郎和山本圆正入道。
朝仓教景把本阵设在中之乡,兵力约3000人左右,手下将领有前波藤右卫门、斋藤民部丞等人。对面的敌军共有108000人,由河合藤左卫门等人带领。
一切部署停当,各将领命而去,朝仓教景在暗地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尽管他向朝仓贞景和诸将分析了许多我方必胜的理由,自己也为一场能使自己威扬四海的胜利做了许多年的准备。但是,这一次,敌人毕竟太多了。
八月二月,一向一揆方面率先在中角渡口向据守在对面黑丸村的朝仓军发动攻势——一向一揆人多,又没有能建立起军队所需的后勤系统,大部分人的粮草补给只能靠自已身上带的那么一点和以战养战,他们拖不起。
一揆的大将河合藤八郎和山本圆正入道这会儿霉运当头,又或者因为他们俩人都按从一个称自己“骨骼精奇,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的江湖奇人手中以高价卖来了一本《如来神掌》的书练就的武功,所以他们根本不准备让手下人动手:你们少插手,就准备好清酒,给咱掠阵,等咱一骑讨来敌将的首级再开庆功宴!
这般盲目自信的结果是:他们的名字留住历史书上,他们的人头却滚落在朝仓氏守将的山崎祖桂刀下,一揆众的三十万人散掉了六分之一,战场上倒丢下了不少的酒坛子。
现在轮到高木口收费站了。
高木口一揆方的大将很郁闷,因为他们没有倒霉到留下自己名字。当然,这不等于说他们不倒霉,因为他们找不到足够88000人渡河用的船,只得靠着数十只草草扎成的木筏,冒着对岸守军的箭雨强渡。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除了对让在水里围观的河鱼欢天喜地外,还真没有其它的意义。一波又一波的一揆众摔倒在水里,九头龙川成了一条血河。有一两条木筏刚抵达了对岸,就被朝仓氏收费员冲站里冲出来一顿砍杀,横七竖八血肉模糊倒在滩头上。
随着渡河器材的损失,一揆方的攻击力越来越弱,最后完全停止了。
已经准备开酒庆功的朝仓军莫明奇妙地见到对岸撑来一只孤零零木筏,上面站着一个孤零零的人——他并不孤单,因为船下有一群饥饿的鱼在色迷迷地盯着他看。只见那人手持七尺长剑,弹之如龙吟;身着白衣胜雪,腰摆似扬絮。
朝仓军将士惊叹:好一个光头和尚。
没等人们醒悟过来,只听那人喊道:我乃甲斐法华院是也,朝仓氏暴虐无道,杀我一族,已有三十载矣。吾人念及此仇,寝食难安,朝前夕惕,悬梁刺股,勤练葵花宝典,便是为今日复仇。朝仓家哪位勇士敢于颈上人头试我手中绣花针否?
沉默了一会,朝仓军中走出一个人。此人叫福冈七郎兵卫,他慢吞吞地说:我愿领教阁下高招!
抄书者对所谓一骑讨的真实性从来都是怀疑的,如果说在平将门那个时代几十人几百人的大战中,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气,来个猴王争霸式的单挑的话,那么经过元军两度摧残后又过了三百多年的日本人还热衷于此道就太不可思议。一向一揆中的人大多是土包子,他们的领导人见的世面却未必比朝仓氏的人少。军史小说家们之所以要这么埋汰他们,大抵是因为一开始把一揆的人数吹多了,九头龙既放摆不了什么火牛阵,也放不下什么奇袭计。实在编不出朝仓军得胜利的理由,干脆就弄得一骑讨吧,又省事又省力,谁又会追究一部小说的真与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