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半将军政元(四)
上杉显定的进攻初时很顺利,他先攻陷了越后的大门坂户城(新潟县渔沼郡),收降了上田长尾家当主长尾房长,并联合当地的反长尾派本庄、色部、中条等扬北众的杂鱼们,一顿稀里哗啦的猛打,在深泽、荒滨、三条等战中连破长尾军。
长尾为景见势不妙,心想:人在江湖中,那有不跑路的?于是便带着部众先退到越中,又退到了佐渡,干脆直接把自个给流放了。
上杉显定懒得跟他跑那地儿喝西北风,弃之而不顾,围着椎谷城啃硬骨头。复仇之名是虚的,要把越中、越后一举拿下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么缓了几个月,不得了了,一五一零年四月,长尾为景居然从佐渡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整出了一支大军,从越后的蒲原津登陆,直插上杉军的后方。上杉显定生怕后路被截,立即撤走椎谷城之围,随战随退。
此时,一个让上杉显定绝望的消息传来:坂户城的长尾房长再次倒向为景一方,关上了坂户城的大门,己方的退路已经断了。
六月二十日,上杉显定与长尾为景在长森原决战。在椎谷城守将高梨政盛支援下,长尾为景艰难地取得了这场千人级战斗的胜利。“显定军不利,遂自杀”。
在三年的时间里,长尾为景干掉了守护一名,关东管领一名,以傲人战绩向世人宣布其事实越后之主的地位。但是,他的统治并不稳定,上杉氏仍然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手下的豪族更是经常的倒戈造反。到他临死之前,越后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艰难景地。好得有一个叫长尾景虎的人,接过这个烂摊子,春日山城才没在战国时代高『潮』到来之前草草地倒下。
长尾为景的胜利对北条早云来说不仅是一种激励,还是一个机会。两上杉家衰落崩败,自己却是处于上升阶段,又有今川氏的支持,足以抗衡任何一家的势力,正是舒展远交近攻大计的好机会,是万万不能让它从指间溜走的。
就在长尾上杉在越后大战的同时,北条早云联合长尾景春向扇谷上杉发动攻势。他买通了权现山城城主上田政盛,取得了由相模通向武藏的通行证,并沿多摩川向北进攻。
上杉氏毕竟是骆驼级的家族,也知道在如今的四面楚歌之下,如果不团结起来,只怕还真得“瘦”死也没人为自己滴一滴眼泪。两上杉立即作出了反应,上杉联军向权现山城进发,七月初包围了上田政盛并展开攻势。三浦义尚适时从侧后横插一刀,攻陷了北条军的出发地住吉城,并有趁空虚夺取小田原城之势。
北条早云惊愕地发现自己不但前路被堵,连后路都已经被封得水泄不通,自己成了关门打狗中的那条狗。而长尾景春和今川氏亲除了在精神上支持外,却不能派出任何实质性的援助!
无奈之下,他只得仓皇撤出战场,迅速往西回军。一路上被三浦氏撵着追打,狼狈不堪。
七月十九日,上杉联军攻破了权现山城,上田政盛逃亡,北条早云这回算是亏大发了。好在他还伤得起,当下便腆着脸皮向上杉联军求和。
山内上杉家刚死了老板,上杉显定的两位养子急着分家产,上杉朝良也不好占用人家的兵马太多时间,便答应了北条早云的要求。
三浦义同大骂:今日放过此竖子,只怕异日后患无穷矣!
生平第一次做了笔亏本生意,北条早云总结出两条经验教训:一、自己暂时还不能跟团结起来的两上杉家对抗;二、要拿下武藏,必须先把三浦氏干掉,否则自己始终受到侧后方的危胁。
两年后的一五一二年,北条早云再次祭出他的法宝,奇袭三浦氏的冈崎城,又趁敌军立足未趁之际拿下了住吉城。三浦军损失惨重,哭爹喊娘地退至三崎城,三浦氏眼看就要玩儿玩了。
就在此时,北条早云让人意外地停止了进攻,并在住吉城以北修建了玉绳城,以封锁三浦半岛。
从战略来看,北条早云的举动不难理解:三浦义尚是扇谷上杉家的人,小弟被打了,他们必定会出动报复。三崎城是三浦家的最后据点,防守坚固,已方在军事上的突然性又已经失去了,一时半会未必能拿得下来。他必须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否则只怕来之不易的战果也丢得一干二净。
果不出他所料,扇谷上杉向相模派出了他们的援兵,主将为太田资康。不过,这离北条早云奇袭冈崎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了,扇谷上杉的反应实在是慢得出奇。
太田资康虽为一代名将太田道灌之子,指挥能力却实在是平淡无奇,根本没有半点乃父风范。他老老实实在按北条早云的设想向玉绳城发动进攻,又老老实实兵败身亡——战争中,绝对不能做敌人意料你会做的事,太田资康没有从他老爸身上学到这一点。
击退扇谷上杉家最后一批援军的北条早云终于腾出手来,对三浦氏发动总攻。
依然不出他所料,三崎城防守确实坚固,而且守军还可以通过水路取得粮草、军械的补给,长期围困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三浦氏为了保留自己家族的最后一点地盘与全族的命运顽强抵抗,北条军顿兵城下,死伤无数,尸体填满了沟壑水渠。
一五一六年七月十一日,死人死出了经验的北条早云终于想出了点子。他故意摆出一幅撤退的架势,将三浦氏从坚城里诱了出来,然后反包抄,打野战。
三年的血战在几个时辰里结束了,三浦义同自杀,其子三浦荒次郎力战不降,死于乱刀之下。
从一四八七年,北条早云掘得第一桶金时开始算起,他经过了整整三十年的奋斗,终于成为了拥有两国的战国大名。在他人生最后的两年时间,他没有如人们所意料的一样,挥军进攻两上杉家,继续扩大他的地盘,而是停顿了下来。是因为需要消化的时间?还是因为因为太老了,失去了进取心?——即便他的出生时间确是一四五六年,如今他也已经到了六十一岁的退休年龄,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搞了一辈子的阴谋诡计,也该歇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