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六年东西军的对峙更是乏味,还不如一揆们红红火火闯日本那么给劲儿。四月份,这些老哥们在骏河盐买坂的一次斩首行动中干掉了守护今川义忠,使得今川氏陷入夺位的内哄中,从而使得一个叫伊势新九郎长氏的人冒了头;十一月份,他们(肯定不是同一批人了)又放火烧掉了室町御所,后土御门天皇与小将军足利义尚只好搬到义政的家外家小川府弟。结果是足利义政很不高兴的再次离家出走,跑到东山去建了个东山寺,也就是跟他爷爷足利义满北山文化代表建筑“金阁”相对就的东山文化标志物“银阁”。
足利义政是在一四七四年因为跟日野富子闹翻了搬出御所的。在他跑路后,后土御门天皇还在那里呆了二年之久,只怕前将军大人头上不绿也不太可能了——在这个乏味的年头,也只有这些东西才能够稍稍地提提神吧。
一四七七年……嗯,这一年,战争结束了。
大内政弘虽然在几年前就宣称臣伏幕府,可是他仍然按兵不动,或者是怕天皇、前将军、现将军和东军的秋后算账,自己不在场没法子反击吧。在此期间,他的部队与东军可能还发生一定规模的冲突,否则将军大人不会拜托他跟友军搞好关系——大内政弘如今地位尴尬:到底东军是他的友军呢还是西军是他的友军呢?看模样都不象。
尽管细川胜元当年在他家里放的火都被他一一扑灭,没有了后顾之忧,最后大内政弘还是厌倦了这种蝙蝠式的生活,决定向将军讨得保证后,离开这个花费了自己十年光阴却一无所得的京都。他走的是最有效的夫人路线,向日野富子行贿——要说十年的应仁之乱中,最开心的人可能是将军夫人日野富子了,她吃完东家吃西家,还向穷得连裤子都要当掉的公卿和急需军费的将领们放高利贷,收入颇丰,一天到晚数钱数到手都软。
掌握了家里的经济权就等于掌握了家长权,将军大人被赶出家门一点也不让人吃惊,换你老婆比你能挣钱,你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当妻管严。
最强硬的主战派畠山义就见着身 边的人越来越少,如今连站在墙头上摇摆了几年的大内政弘也放弃了,他终于软了下来,心想:京都已不可久留,我还是走吧。
九月底,他带领自已的人马退回河内。足利义政和畠山政长对他十分的恼火,以将军的名义要求重罚义就。看来,这位爷一辈子注定就是天生的游击队长的命。
日野富子跟将军大人感情不好的事人尽皆知,连八卦小报都没指望能从这些花边新闻上提高发行量。要让前将军大人给大内政弘全身而退的机会,日野富子动之以情是办不到的。但是将军大人有个弱点:他穷,日野富子却真是很“富”。
将军大人怎么穷也穷不过咱们,但是他正在筹建银阁,需要大把的启动资金。而且作为所谓的东山文化的兴起者,他自然是个艺术家,经常跟艺术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搞艺术是要钱的,您瞧齐白石先生就画那几只虾子值多少钱就知道搞艺术是多少奢侈的活动了,幸好他没画个虾塘,否则还真没人买得起。
就这样,穷将军碰上了富婆,这事儿就好办了。十月三日,大内政弘得到了安领周防、长门、丰前、筑前四国的承诺。十一月十一日,大内政弘带领西军的将领向前将军大人谢罪。
足利义政大人作了一番言重心长的讲话:每个人都有走弯路的时候,做错事不要紧,只要能改,就是好孩子;大伙儿回到地方,安心工作,幕府不会搞引蛇出洞,也不会搞秋后算账,大家尽可放心。
会后,西军诸将一把火把营账烧掉,悄悄地退去,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西幕府将军”足利义视手时拿着大内政弘发的安家费,踯躅于京都街头。京都他不敢留,领地早就被没收掉了,人人都有国可归,就他无处栖身,七尺男儿,竟无安身立命之所,不亦悲哉。
他仰天长叹:“亲,求收养啊!”
最后还是土岐成赖、斋藤妙椿向他伸出了援手,把这流浪的孩子带到了美浓。后来,在与义政和好后,足利义视再次回到京都,于一四九一年去世。在他去世的头一年,他的儿子足利义植通过竞争上岗终于登上了那张摇摇欲坠的将军宝座,也算是完了他一个心愿吧。
在十年的战乱后,作为主战场的京都乃至近畿,已落败不堪。昔时堂皇宫室,如今野草凄凄;往日繁华大街,却是白骨处处。苟延残喘的三百多年的朝廷真正地走向了没落与破产,天皇们穷在闹到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时的赏雪会都没有酒赐给大臣们喝的地步,后土御门天皇更在是在去世之后因没钱下葬停尸一个多月。一介天皇结局如此惨淡,怪谁?天乎?
应仁之乱和之前的享德之乱,打倒的不止是天皇与朝廷,甚至也不止是将军。它打乱的是日本社会的体系,摧毁了日本人对社会结构的观念。天皇也罢,将军也罢,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权威;“下克上”的成功案例,动摇人们的社会伦理观;忠诚、大义、道德、君臣等等这些虚幻的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野心家们完全不会被这些东西绑住手脚。纷争由此而起,混乱由此而生,战国时代随此而来。
如果要追根寻源,应仁之乱的起因要远溯到源濑朝时代甚至更远,死去了的人和活着的人都对历史分担大小不定的责任。不论是好的时代,还是坏的时代,我们都不能怨天尤人,我们无法选择自己所属的时代,却能为未来的时代做出一份或大或小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