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应仁乱（二）

五月二十四日，以东军向正实坊、实相院等据点发动进攻为标志，京都大乱斗的帷幕正式拉开。

因为一色邸在正实坊与细川邸与之间，正好在东军发动进攻的路线上，成了东军打击的第一个目标。一色义直在东军的打击下，弃宅而逃，找组织去了——他这回儿可算是倒了大霉，出人出力出钱出粮拼命打仗还不算，连自家的房子都给搭上了。

第二日，东军又拿下了净心院。

经过两天的试探性进攻，当天晚上，细川胜元在御所召开评议会，决定了作战方案。东军以相国寺和细川胜元宅邸为本阵与攻击出发阵地，兵分路数向进攻太田垣、花之坊、正实坊、安居院、花开院等地，主攻方向应为攻击花之坊、正实坊的中路军，如果东军占领了这两个要地，便等于清除了西军的外围屏障，可直接对西军本阵发动进攻了。

五月二十六日凌晨四时（似乎很多决战写的都是这个时间），位于大手口方向药师寺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鼓点声，就忐忑不安度过许多个不眠之夜的京都人心里都明白：大战开始了。

随着鼓声，东军从攻击出发地沿着街道各自奔向自己的攻击目标。没过多久，从南到北都展开了激战，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西军也纷纷扑向东军的进攻方面迎击。双方发射的火箭划破了黎明前的夜空，城中的着火点不断的增多，并迅速波及周边的房子，木质结构的房子在火中必剥燃烧，炭与氧的化学反应放出滚滚的热浪。在火边追逐、撕杀的人们头发被烤卷了，身上被烤伤了，衣服被烧着了，却仍然不躲不闪，亡命进攻。

因为在一月份的纠纷中，细川方面是吃亏的一方，东军大多数将军都心中充满怨恨与愤怒，这一战都出尽全力，以一雪前耻；而西军的将军们大多都对这场战争没有什么思想准备，虽然不算得仓促上阵，却在气势上先输了一阵。一交下手来，胜败立见。细川军前赴后继，不顾伤亡地反复争夺，西军将土抖擞精神，勉力迎敌。在太田垣方向，东军细川元兴、贤氏部击败了由美作、能登、三番众组成的西军，守将借火而遁，幸得备后众来援，才能脱离战场。在其它地段，细川氏也取得大小不等的战果。

首战告负，山名宗全大怒。他下令斯波义廉带领甲斐常治、朝仓教景、织田敏广等人统一万人猛攻细川成氏的宅邸——此处处于彼时战场的最南端，西军的想法有可能是从南侧绕过正面战场，从侧背打击东军或者直接进攻细川军的本阵吧。

东军将领细川成之、细川成春等人兵力过少，不敢主动进攻，更不敢在敌前撤退，给敌人亮个后背，便钉在一条大宫处防守。

在西军的车轮战下，东军渐有不支之势。不久，山名教之等人加入战团，东军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阻止南线的崩溃，京极持清统一万人骑渡过戻桥前来接应。细川成之、细川成春如见救星，立即将防线交给京极持清，本部则退回成春的家里休整喝水，说不定还脱下鞋子抠抠香港脚什么的。然而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有溃兵哭喊着来报：京极大膳大夫持清大人败了！

原来朝仓教景见得东军来援，自家反倒成了疲兵，大有一触即溃之感。为鼓舞士气，他从马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两把菜刀：我乃朝仓教景是也，不怕死的尽管遛腿过来！说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两把菜刀舞得雪花片片，风声呼呼，所到之处红粉四溅，哀嚎不绝。

领导的榜样力量是无穷的，甲斐常治、织田敏广、瓜生、鹿野等人见状，随之一涌而上，讨取脑袋三十七级。

京极军本来立足未稳，给这群敢死队一冲，马上就溃散了——由是也可见，京极持清带来的人马数量大体上要除以二十才行，不然，伤亡率还不到百分之一，其中又没有什么值得一记的骨干，这就散了，京极持清靠什么混的江湖啊？

随后的事不用说大伙也知道，败退的京极军在菜刀帮的追赶下四散逃命，大部还想从来时那条窄窄的戻桥撤退。京极持清也没桥上预备个交警什么的，秩序大乱的士兵们人马相挤，互相践踏，不断有人掉到河去，据吹牛，河面很快就填成了平地。

京极持清可以坐得上东军掌有实权的第二把交椅，但打仗水平还是麻麻地。

战后，畠山义就评价朝仓孝景道：“比類の無い功名です。馬から飛び降り、打ち物を取って戦ったのは見事でした”。 畠山义就是个标准的武人，又是一家之主（朝仓孝景名义上不过是斯波义廉手下的打工仔而已），要他心悦诚服可不容易。山名宗全因这一仗挽回了太田垣战败所丢的面子，十分高兴，赐朝仓孝景具足、战马和太刀。

京极持清等军先后败退后，细川成氏被围困在自己宅子里拼了老命的抵抗，在数波攻击后伤亡大半（《应仁记》里说“昼夜四日间”，时间有没有那么长？），最后在赤松政则的掩护下，忍受着被西军的嘲笑撤出战场。山名教之接替了疲惫不堪的朝仓、织田等将，对其进行追击；赤松政则也派浦上、小寺、依藤等将殿后。赤松家这几位老哥神勇无比，折箭而战，各种必杀技层出不穷，讨取敌首二十多级，最终杀得西军不敢再迫近。

战至二十七日下午七时左右，各处喊杀声慢慢地稀疏、沉寂下来。打得筋疲力尽两军从接触线上盯着对手，缓缓地退了本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