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教不但有种,而且还非常的有种。他立即下令上杉持朝、上杉持房(上杉禅秀之子,可见幕府对山内上杉也不见得如何的放心,还需找个人来牵制他们)等人领长尾实景、小笠原政康、今川范忠统兵“十万”围攻结城城,并要求上杉宪实出兵相助。
上杉宪实既不愿意得罪关东的老乡,也不愿意跟幕府作对,便全权委托自己的弟弟清方前去助拳,自己则统兵一支,屯在下野国,名为策应,实是打酱油。
三月四日,永享之乱第二季:结城之战隆重上演。所有的人,包括结城氏朝,大概都没想到这一仗会打得那么艰苦,持续那么长时间。
上杉清方和上杉持朝召集的关东兵率先开抵前线。起初,他们没有把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结城城城主放在心,自以为一鼓作气就可以攻陷城池,回家领功去了。
直到他们准备发动进攻时,才惊讶的发现,结城氏朝居然把这座小小的城池改造成了一只警惕的刺猬,自己根本找不到下口的机会!
按照结城氏朝的构想,不管你幕府军如何进攻,我只屹然不动,反幕军唯一的战术就是守住城池,时间越长越好。为此,他将大部兵力部署到结城城,在古河、关宿、野田等据点投入部队机动兵力以为策应;又在防御的核心阵地结城城外围修建了若干条可通船只的壕沟,引入河水作为屏障;壕沟之后,则是一圈又一圈的以木板、泥土一层层垒起来的“城墙”(土塀);每道防御圈之间设有通道以便兵力快速机动;数以千以的土卒在“城”头和城墙背后枕戈待旦,随时抗击敌人的进攻。至于粮草、药品以及箭矢等战具,则是能找到多少就多少,尽量满足长期抗敌的需要。
攻打结城城那是上级下达的政治任务,无论它是刺猬也好,还是乌龟也好,拼着蹦坏牙齿也是要啃下去的。上杉清方小心翼翼地发动数次试探性的进攻,都没能冲破外围的大壕。在结氏武士们精准的射击下,无数的士卒倒栽在壕边,河水被染成赤红色。
上杉清方领教到刺猬的厉害,不敢再贸然发动进攻——手下将士大多沾亲带故的,派谁上场打这种送死的仗都不好意思——得,你死守,我就死围,看谁耗得过谁?
他分兵把守住结城城外围的所有要道,在敌方的外围修筑井楼、矢仓,日日派人在敌人的射程之外骂场,只怕连结城氏朝的八辈儿祖宗都骂了个遍。
骂战没啥效果,结城氏朝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冲动是魔鬼,他不能冲动。于是乎,战况就这么胶着了下来。
筱川公方没有掺合这场战役,足利满直只是冷冷地在一边儿围观,心里甚至还冒出莫明奇妙的快意:“叫你把关东事务“委托”给我你偏偏不肯,如今好了吧,结城城就一硬骨头,啃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他高兴得太早了,大概也没有人告诉他围观的危险性。当年六月,响应结城氏朝的陆国人石川持光突袭了筱川御所。等到足利满直反应过来之时,家门口已经被人打破了,被迫在家里抹了脖子。
石川持光的胜利给被围的结城城带来了一丝曙光,却也是整个结城战役中唯一的一起影响比较大的策应举动,结城氏朝并没有等来四处风起云涌的局面。
围困一持续到第二年(嘉吉元年,一四四一年),烦燥不安的将军于一月底要求畠山持国带兵去前支援前线。
畠山持国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况且亦不愿意投自己的部队投入无望的绞肉机中,便装作听不见,按兵不动。
足利义教大怒:今时不同往日,将军的话你都敢不听,那还得了。他当即剥夺了畠山持国家主之位,以其弟畠山持永代之。人们把本次事件与去年将军借出兵越智氏时诱杀一色义贯、土岐持赖的事件联系在一起,不由得全身上下冒出了鸡皮疙瘩,心里不停地叨念:这真是个恶御所啊。
足利义教并不在意恶御所的名号:只有恶人才有人怕,只能恶人才能镇得住心怀二意之人,不是吗?
两个月后,大觉寺义昭的首级被送到义教的面子。大觉寺义昭是足利义教的弟弟,当日亦列为将军的候选人之一。基于一些并不上得台面的原因,义教将其定为乱党,在出逃四年后,终为嶋津忠国迫杀于栉田。
八 足利将军(八)
在如此心狠手辣的将军手下打工,诸位守护大名们人人自危。大伙儿都知道,在彻底地消除对自己地位有影响的潜在敌人之前,这位爷是不会停手的,下一个倒霉蛋是谁呢?
赤松满佑认为,下一个被整治的人就是自己。
他的猜测并不是没有依据的:斯波家已经换成义教指定的人选,山名氏、京极氏受到沉重的打击,畠山氏被劝退,一色氏干脆就被砍掉了脑袋,如今算来算去,只有自家和细川氏没动过。细川氏是将军的枪,暂时还不会动到,那下一个倒霉蛋当然就是自个了,这是小学数学都能算得出来的问题嘛——他老哥其实也是将军的一竿枪,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想当年——当年也没多远,一四二七年十月底而已。刚刚接替死去的老爸当上家督不久的赤松满佑突然接到时任将军义持的通知,要他把播磨国让做将军的御料地,至于御料地的管理人选嘛,还是作用你们家的赤松持贞来当,你看如何?
这件事的真相,据说是足利义持迷上了赤松氏的庶家春日部的伪娘赤松持贞,经不起持贞日日吹的枕头风,便趁赤松义则去世,新家督刚刚上任之机给持贞谋份差事,安排个岗位啥的,至于事实上是不是如此不得而知——政治人物的私人生活有时候也会变成国家政治生活的一部分,使得某些政治事件尤其的暧昧,比如十几年前克林顿先生的拉链;但是政治人物把自己的政治意图掩藏在处理所谓的“感情事务”中,为自己留条退路也是高明的招数。所以咱不好说这事儿到底是将军利用了伪娘,还是伪娘利用了将军。
赤松满佑连上几道辩书却没有得回应,大怒之下一把火烧了自己在京都的房子,退回播磨国磨刀去了:播磨国是我赤松发迹之地,世代由本家袭领,如今你不旦要收为御料所,还派个娘娘腔的庶家的人来做代官,这不是存心羞辱我们赤松家吗?我们宁死也不尊从这样的安排!
足利义持原本以为新家督刚上任,地位不稳,会软一些,事情也好办些,没想到这位爷居然比他老爸还要硬——据说赤松满佑先天出生不足,后天发育不良,“高帅富”里至少缺了前面两项,连他老爸“三尺入道”的外号一并都继承了下来,成为人们取笑的对象。极度的自卑带来的是极度的自尊,众人的取笑成他强硬的动力,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他处事的方式比起他老爸更要强硬与不圆滑,容不了任何人往他的尾巴踩上一脚。